第4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4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4节
清平和她相处了几天,也略微了解了她一些,知道陈珺惯来不喜欢下人曲意奉承更不喜欢下人说假话,只好说:“小姐为何带只带我和刘甄去游学,怎么不带宛书和行鸣?”
陈珺道:“宛书行鸣年纪到了,要被放出府去了。她二人是家生子,娘都在外头庄子上做事,想趁着过节求个恩典,放她二人出去和家人团聚。况且她两人也非买来的奴仆,也伺候不了几年了。”
清平点点头,陈珺温和道:“其实本来也只带了刘甄随行,你知道为什么要带上你吗?”
清平心里困惑的就是这个,却听陈珺问:“那日书房走水,我听闻管事后来说,当时静香被困在里面,是你拼命将她救出来的。但我又听说你初来之时与她相处的并不是很好,你为何要冒险救她呢?”
清平想了一会,斟酌道:“静香不过嘴巴毒了些,人心地却是很好的。她虽然言语失礼,但不过是个孩子,若是要说什么歪心思,那决定是没有的。”
陈珺注视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清平接着说:“奴婢来这旧书房当值前后,着实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冷暖’,往日在小姐身边伺候之时,多有人奉承交好;但来这以后,那些人也就淡了。但静香却时常关照奴婢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她没有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那就是她认为生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这话太惊世骇俗了,她始终深埋心底。
陈珺低头笑道:“不错,正是这个理。若人人都忘恩负义,谁来报尝施恩之人?”
她说完随手翻开一页书,沉默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清平和刘甄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回原位,各司其职。
代国并没有过年夜这种说法,大家直接就过新年,清平也在刘甄的帮助下搞明白了历法的换算,第二天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积雪都被扫了铲走,下人们也换上了刚做好的新衣裳,看起来喜气的很。中午时王妃及内眷在一起过年吃饭,听闻周侍君没有来,二小姐陈瑜和三少爷陈荟的脸色很是难看,毕竟往年这种场合他们的父亲都会在场,甚至过年的准备事宜都是由周侍君一手打理的。
今年卫王君接手了内院的管事权,一切就好像变了个样子。家宴的氛围非常压抑,因着‘周侍君买通大小姐身边人,火烧大小姐书房一事’在王府的下人间传的沸沸扬扬,虽然王府已经明令禁止议论这件事,还处置了几个乱说闲话的下人,但是依然免堵不住众人之口,大家都在私下猜测,陈瑜陈荟也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周侍君未能出席家宴更是暗中坐实了这件事。
王妃倒是面色如常,因内院走水一事,年节前还去了一趟大光寺烧香;卫王君依旧是冰冷冷的样子,唬的下头一干侍君都不敢放肆,瞧见他的脸色便觉得害怕。
陈珺自然是无所谓的,横竖她就要走了,这最后一顿饭吃的倒也和谐,举着酒杯敬了王妃及卫王君,王妃也回祝了她。看着陈瑜难看至极的脸色,陈珺心里痛快极了。
曾几何时见过陈瑜如此?怕是往日也不曾让她如此吃瘪,记忆里的二妹陈瑜是人如其名,翩翩小姐,温润如玉。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陈珺心里冷笑,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装模作样。如今周侍君倒了,他手下的管事们也被清肃了个干净,陈瑜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陈珺倒了一杯酒,随手泼在地上,像在敬那个往日的自己。
下人们也摆了面席,坐在一起饮了些酒,共贺新禧。清平看到和珍,就坐在她边上,她最近没空去看静香,想问问静香如何了。
和珍喝的面红耳赤,道:“静香被她娘接走了,你不必担心静香,也不看看她娘是什么人。”
旁边有人起哄,一个穿着绿袄的女孩子醉醺醺道:“静香娘,可厉害了!张管事可不是吃素的,你们你们是没见到那庄研的下场”
清平心念一动,低声问和珍:“庄研,她如何了?”
和珍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满,在清平耳边低声回答:“说是被发卖了,本来说要报官的,但涉及到王府丑事,就没送进衙门,只在王府中的刑房过了一圈才出来”说罢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恨生道:“这种心术不正的叛主之人,要她何用!”
清平听了心里有点难受,和珍端来一杯酒,她一口饮尽,火辣辣的液体流过喉咙,像个火球似的流进胃里。和珍看着有趣,又给她斟满,清平恍若未觉般饮下,没过多久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像在火炉边烤火似的。和珍已经醉了,清平尚有几分清醒,她扶起和珍回了房,安置完她以后独自坐在床边,一时间人脑子像一团浆糊,清平开了门,脚下意识自己走着,来到了旧书房。
这几个月清平除了睡觉就是在旧书房呆着,她迷迷糊糊进了院子,闭着眼摸着墙找门,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清平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摸墙找门。
那人又拍了几次,清平怒道;“做什么,干嘛一直拍我!有话不会说吗?”
那人似乎笑了:“你在做什么?”
清平道:“找门,我在找门。”
那人好心道:“门在这里,来这里。”
清平睁开眼睛一看,果真是门。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自己拿了个圆凳坐在书架前。
那人也跟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清平闻到她嘴里的酒气,书房没有点炉子,有点莫名的冷意。但那人身上却是热的,她往那人身边靠了靠,嘟囔道:“来看书房呗。”
那人低低的笑了,声音沙哑,却十分好听:“那你主子肯定是个坏人,过年还要你来看书房。”
清平闭着眼睛不说话,那人又推了她几次,把她像个不倒翁一般来回推来推去,清平被推的头晕不已,只好道:“我喜欢书房,我自己要来的。”
“书房有什么好的?”
清平觉得这个人烦死了,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有书看。”
“那你喜欢看什么书呢?”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清平顿时ji,ng神了,手舞足蹈向那人介绍自己喜欢看的书,那人倒也配合,乖乖做听众,时不时附和一两句,最后清平再无可说的,靠着书架又要闭眼睛。
那人突然推了推她,清平每次要睡觉的时候最怕别人吵她,但这人孜孜不倦推了她好久,清平简直就要哭出来了:“我想睡觉,你别吵我”
“问完就让你睡,我问你,你家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清平朦胧间感觉暖香扑鼻而来,若是此刻她神志清醒恐怕是要跪地请罪了,因为她正赖在陈珺怀里,陈珺还未换下繁复的新年礼服,就被她直接给扒住不放了。
她身姿挺拔,抱着清平也坐的十分端正,修长的手指有趣般逗弄着清平,时不时在她的脸上点一点,或者推她一下,就是不让她安分的睡。
陈珺今日家宴上也饮了些酒,白玉般的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眼角和眼帘上的桃红色尤为显著,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小块y影,下颌的线条清隽文雅。从这个角度看去,好像她在深情注视着什么。
实际上她的手指正恶作剧般打断清平的入眠,陈珺家宴退席出来,正好看见清平一脸茫然的向书房走去,她跟着清平一会,想看她要干嘛。结果在书房门口见到她一本正经的闭眼睛找门,顿时觉得这孩子十分有趣。
她猜清平是醉了,清平的脸上透出一种淡淡的红色,她眉目秀丽,像个喜庆的娃娃似的。想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想睡觉但一直被阻拦的痛苦,她喃喃道:“小姐是个是个”
眼看她又要睡去,陈珺掐着时间ji,ng确地推了推她,清平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在一直捣乱,但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那人嘴角含笑,意外的温柔。
但和那温柔截然不同的是那只一直作恶的手,清平没有忘记自己要回答的问题,她勉强道:“小姐是个特别特别好看的人。”
说完她就头一歪,在黑暗来临前倒在温暖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要么热死要么淹死,人生就是这么极端。。。。。。
第15章 启程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窗外阳光正好,一束光照进昏暗的室内,尘埃在光束里翻腾起伏,化作一个个金色的小点。清平把床铺好,趴到床边,手伸进缝隙里,取出一个灰色的布袋,零零碎碎的装着她这几个月来的工钱。
和珍卷起被子,一脸困倦的坐在床板上,她打了个哈欠,问:“清平,你刚刚说什么?”
清平摇摇头,把袋子塞进袖子里。她也是一脸倦意,坐到和珍边上,两个人一起对着那束光发呆。
和珍道:“清平,我要走啦。”
“去外院了?”清平问。
“嗯,以后就可能见不到你了。”和珍捏着袖口,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清平轻轻踢了她一下:“去庄子上啊?”
“是啊,王管事说新庄子上缺人手,我下午就要出去了。”
清平没说话,房间里有四张床,但现在只有两个人了。感觉又像是回到大学毕业的那段时光,舍友们慢慢的都走了,最后依然到了分别的时候,才惊觉时间竟然过的如此之快。
和珍向后仰去,倒在只剩床板的床上:“清平,你以后想干什么,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吗?”
清平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在她的计划里就是尽快离开王府,不过目前来看似乎已经成功了一半,下午陈珺就要离开王府,刘甄早上来过嘱咐清平把东西收拾一下,说也不必带什么东西,轻装简行吧。
两个人靠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处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大多时间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只在救火那晚交流的多些,平日里也见不着什么面。
清平突然就生出了一丝惆怅,和珍乐观道:“等以后咋们在主子面前也有点体面了,在王府外头做个小管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听起来是很好的。”清平回道。
和珍还在絮絮叨叨:“那你可要打起ji,ng神来呀!现在你不是在大小姐身边伺候吗,多在主子跟前露露脸,主子肯定会提拔你”
冬日暖阳下,清平安静的听着和珍说话,她知道和珍是好意,但却一直打不起ji,ng神来,只是困顿的坐着,脑子里仿佛塞满了浆糊一般。
陈珺把她带去游学,难道是将自己归为心腹了吗?清平感觉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复杂的故事,她本能感觉到这其中有猫腻,但是一想到可以离开王府,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她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一个女声突然在门口响起:“和珍?在吗?王管事让我来接你。”
和珍一骨碌坐起来,理了理衣服回道:“在的在的!”
她抱起铺盖,对清平笑了笑:“ 那我走啦,清平,有事便来京郊霖景的庄子上寻我。”
她便抱着东西出去了,那门敞开着,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清平眯着眼睛晒了会太阳,关上门后离开了屋子。
陈珺交代清平去卫王君那里送个东西,那是一个檀香木做的木盒,外面漆了一层清漆,看起来像放了许多年的样子。清平拿着这个木盒来到卫王君院子边,;看门的仆役拦住了她,清平只道:“是大小姐叫奴婢将这东西交给王君。”
那仆人怀疑的打量着她,谨慎道:“既然是在大小姐身边服侍的,怎地没有见过你。”
清平愣了一下,她确实没在陈珺身边近身伺候过,那两人见她回答不上来,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冒充大小姐身边的人!”
说完就要去抓清平,清平吓了一跳,被那两人抓着手被扭到背后,她急道:“我确实是伺候大小姐的!”
“老实些罢!既然如此,这就带你去见王君!”
清平只好被押着走进院子,穿过曲折的长廊,院子里种了些松树,被雪掩着依旧青绿,院墙上的雪并没扫去,白雪黑瓦,朴素大气。
有个青衣的男孩见到清平被押着进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这丫头说是大小姐有东西要交给王君,但我二人从未见过她,担忧又和上次那般,放了冒名的小贼进来惊了王君,就先做主将她押进来了。”
男孩皱眉道:“押进来做什么,王君去了王妃那里,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
两个仆人也呆了,一个人说:“那不如先押到柴房房去吧?等王君回来做断绝。”
青衣男孩想了想,道:“也好,那就劳烦二位姐姐了。”
那两人就扯着清平换了个方向,推着她继续走,清平急了,陈珺说过马车在王府内院的后门等着,时候到了就走了,她对那另个人恳求道:“请行个方便吧,不然将这东西交给你们,你们再转交给王君罢?”
那两人理都不理,清平正着急呢,突然迎面走来一个蓝衣少年,手上端着什么东西慢慢走来,路过清平边上扫了一眼,惊讶道:“清平?”
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莫蓝,清平如同碰见救星般,急道:“是我是我,莫蓝哥哥,你快来帮帮我。”
莫蓝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那两个仆人也停下来,一个试探道:“敢问这位小哥,这丫头可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吗?”
莫蓝点点头:“自然是的,她平日在书房伺候小姐。”
那两人才明白闹了个乌龙,送开扭着清平的手,清平对着莫蓝还是有几分熟悉的,她拿出那个盒子捧在手里,对莫蓝道:“大小姐叫我将这个送到王君手上,但此时王君不在,不如哥哥先拿着,等王君回来了,哥哥再给交给王君,可以吗?”
莫蓝看了看那个盒子,问道:“你怎地不等王君回来了自己交给他?”
清平总不能说自己要没时间了,对着莫蓝她又说不出假话,只好道:“大小姐还有事吩咐我去做。”
莫蓝想交个东西也没事,为了保险起见,他拿了盒子,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看见里面放着一块玉玦,并没有其他东西了,合上盒子,他点点头道:“你放心吧,等王君回来了,我定会交到王君手上。”
清平谢过他,走了几步路却不知道该怎么出院子,长廊曲折蜿蜒,还有分叉。莫蓝见状笑道:“也罢,你是第一次来,不识得路也正常,来,我带你出去。”
清平跟在他后面低头走着,莫蓝道:“大小姐叫你去做什么事呢?”
清平没想到他突然发问,含糊道:“大小姐叫我去书房守着。”
莫蓝笑了:“清平还在书房伺候么?”
清平点点头。
莫蓝道:“宛书行鸣都放回家了,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也要提一提了,前日我听王君说过此事,清平要多留心些呢。”
清平点点头,莫蓝带着她走到院门口,清平郑重的与他道谢,然后快步离开了院子。
莫蓝看她急躁的背影觉得非常奇怪,清平从来都是沉稳的,怎么会这么毛毛躁躁,他心中掠过一丝怀疑,把盒子揣进袖里,看着清平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内院有个小后门,位置非常偏,但也是设了护卫守着,清平也就和刘甄出来买东西的时候来过一次,她穿过两旁堆着雪的小小径,那木门就在眼前了。
清平推开门,虽然今天有阳光,但还是很冷,门口无人看守,清平顺着墙角向西边走去,隐约听见担货人的叫卖声,她的心情意外的有些紧张,清平摸了摸藏在袖子深处的银子,定了定神,一辆马车从她身边驶过,突然在她身后停了一下来。
“前面的那个,你等等。”
车上下来一个少女,穿着浅色的袍子,她后面跟着一个梳着双环头下人打扮的女孩,少女道:“你是哪家的仆人?”
清平转过身去,行了一礼,不说话。
“说话。”那少女道,清平只是摇头,伸出手随便比划了两下。
少女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哑巴。”
这时候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姐姐,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回府,若是被母亲知道我们去看父亲了又要被责罚!”
竟然是陈荟的声音,清平暗道不好,少女低头看了看她,惋惜道:“生的倒是很好,可惜竟然是个哑巴。”
“姐姐!”车上那人有发飙的趋势,少女回头应了一声,仍是盯着清平不放:“你主家是哪家的?”
车帘子哗的一下被掀起,陈荟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他马上就要看见清平的脸了,清平转身就向拐角跑去,那少女没反应过来,叫了几声。清平一头冷汗,满脑子只想跑快点别被追上了,陈荟一直是她心里的噩梦,那日书房的情形还在她脑海里未曾散去,如果那天不是陈珺在场,可能她真要被卖了。
跑了一会,清平听到身后没动静了,才贴着墙喘了口气,她继续走了一段路,直到看到一棵梧桐树才放慢了脚步。
那树生的很大,枝干繁茂,可见树龄之长。但此时是冬天,叶子早就落尽了,树下听着一辆马车,比刚才陈荟那辆还大一些。
清平敲了敲车窗,前头驾车的人头戴斗笠,包的严严实实的,暗绿色的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一条缝,陈珺看了清平一眼,道:“事情可办妥了?”
清平点点头,陈珺伸手要拉她上来,清平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拉还是不拉,陈珺不耐烦了,一把拽住她把她拎上车。
马车慢慢动了,车厢里非常暖和,清平看见刘甄就跪坐在陈珺边上,陈珺扯出一套衣服丢到清平脚边:“快换了。”
清平依言换了衣服,这衣服意外的贴身,袖子也收的刚好,穿起来动作很利落,她才发现刘甄和陈珺也是穿着这套衣服,就是颜色和布料不同而已。
陈珺靠着车厢壁上,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我是云州安平郡人士,母亲在闵州经商,在川荥先生学堂读了几年书,现在年岁渐长,我母亲便派人接我回去。”
她注视着清平,缓缓道:“你是家生子,和刘甄一样,自小在我身边伺候,若是有人问起你,你就把我说的那些告诉她便是,懂了么?”
“你很聪明,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清平点点头,同时意识到陈珺可能不仅仅的去游学那么简单。
陈珺接着说:“等到这件事完了,我们再回到长安后,我就将你的卖身契还与你。”
清平心中一跳,惊愕的看着陈珺。
陈珺似笑非笑看着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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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出城
马车慢慢行驶,马蹄踏在青石板路面,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陈珺凝神侧头听了听,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她按住清平的肩膀猛地翻下车,清平刘甄反应过来也爬下车,听见陈珺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清平这才发现车后站着一个人,刘甄低声问:“你招来的么?”
清平摇摇头,她两人做贼般倚着车边向后看去,陈珺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巷中响起:“莫蓝,你不该来的,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莫蓝气喘吁吁,急忙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他拿出那个木盒,捧在手上道:“这是您让清平交给王君的,但王君不在,清平便把它交给我了。”
糟糕,清平缩了缩脖子,果然陈珺闻言视线扫了过来,刘甄同情的看了一眼清平,清平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解释:“王君那时不在,我就将这东西交给莫蓝哥哥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眼中的惶恐清晰可见。清平非常担心陈珺就此让她和莫蓝回去,不带她出去了。虽然清平知道游学只是一个幌子,但是她不愿意放过这个离开王府的机会,她低声道:“小姐,都是我的错。”
谁知道莫蓝这么敏感,竟然跟了出来。清平懊恼不已,陈珺看着她的小动作,淡淡道:“既然没有送出去,就不必再送了。”她取过莫蓝手上的盒子,拿出那块玉玦挂在腰间,招呼清平二人:“走吧,上车。”
“大小姐!您要走了吗?去哪里?”莫蓝急忙跟上去,陈珺对他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莫蓝下意识的放慢步伐,陈珺翻身上了车,道:“不必跟来了,你回去吧。”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莫蓝怔怔的站在后面,痴望着马车离开。
清平跪坐在车厢里,羞愧道:“小姐,是我没做好,您罚我吧。”
这是她说的最真心实意的一次了,因为要离开王府了,她心中着急,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交给别人,况且陈珺这次出行似乎是保密的,但没想到莫蓝会尾随自己找过来清平突然想起在路上碰到陈荟她们,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
陈珺解下那块玉玦拿在手间把玩,道:“这事确实是你没做好,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清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都交代了吧,就算陈珺要把她赶下车她也认了,她咬牙道:“小姐,还有一件事,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二小姐和三少爷。”
“噢?”陈珺有些惊讶,“他们发现你了?拦下你了?”
“都没有。”清平摇摇头,“二小姐不认得我,我也没让三少爷瞧见我。我直接就跑了,我是担心莫蓝哥哥跟着我出来被他们看到了”
陈珺笑了笑,道:“这时候说这种话,不怕我生气了叫你回府么?”
清平低着头,沮丧道:“怕的很。”
马车转了一个方向,驶出巷子,来到人声鼎沸的大街,陈珺掀开车帘看了看,看见清平很难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清平感受到头上的触碰,惊讶的抬头,正好撞进陈珺的眼睛里,那深如古井般的眼眸此时溢满了温和的笑意,陈珺笑道:“既然带你出来了,就不会让你回去的。只是清平,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这世界上比你聪明的人只多不少,你虽比旁人知道多些东西,但也不别小瞧了人家。”
“唷呵——让一让,车来了——“驾车人摇了摇铃铛,拉长了声吆喝道。
陈珺话中意有所指,但却没有点破。清平用力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她的话。
马车停了下来,刘甄低声道:“小姐,到城门了。”
陈珺取出文书,马车在后面排了一会队,新年刚过,城门处哨岗有些松散,但还是经了五六道关卡才得以放行。陈珺把文书交给刘甄收好,她们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慢慢驶离长安。
夕阳余辉为这座古老的都城镀上了一层暖橘色,青色高大的城门仿佛威武的巨人,屹立在岁月的洪流中守卫着这座城市。陈珺目送长安城远去,马车行驶在一条小路上,车轮碾过积雪,道路两旁的枯草仍顽强地生长,马车上的铜铃跟随着车身一同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悠远空灵,在呼啸而来的北风中,渐渐只剩一点寂寞的回响
冬天的傍晚,天早已黑了,王府下人们点起灯来,莫蓝在卫王君的院子里焦急的候着,等了许久才等到下人来报,王君回来了。
一同而来的还有王妃,这让下人们都有些吃惊,王妃很少会来卫王君的院子,一般都是卫王君去王府的书房找她。一时间下人们都乱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而卫王君管束有方,不至于连杯茶都端不上了。
但今天王妃的茶是喝不上了,卫王君同王妃刚刚回房,莫蓝就进来跪在地上,颤声道:“王君,不好了,大小姐走了!”
卫王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去了哪里?”
莫蓝便跪着将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卫王君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听到最后他霍然起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莫蓝眼中含泪,磕了一个头道:“千真万确!王君,快派人去拦住大小姐吧!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能去哪里呢?”说完用袖子抹了抹泪。
王妃拉住卫王君的手,对莫蓝道:“你先出去吧。”又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叫这周围的人退下,不得靠近这屋子,你带人看着。”
那人应了退了下去,没过久这屋子边就清肃干净了,卫王君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将珺儿追回来!”
王妃道:“夫君息怒,如今天色已晚,城门怕是闭了,现在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卫王君看她脸色如常,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丝毫反应,黑着脸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王妃伸手去端那杯茶:“是又怎么样?”
卫王君长袖一扫,将那杯茶扫到地下,恨声道:“有你这样的母亲吗?珺儿为何要走,她又是去哪里!”他越说越气,坐在椅子上握着扶手,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珺儿是了,周氏生的陈瑜才是你的心头好,呵呵,我早该想到的,珺儿书房被那贱|人使计烧了,若不是你存心偏袒,他还能在外头的庄子上安生度日?”
若是往常卫王君说出这种话,王妃早就勃然大怒,摔门走人了。但今天她竟异样的沉默,听完了卫王君的抱怨指责,半响才道:“珺儿要走是她自己决定的,她未与你说也是她自己决定的。”
“妻主说的真好听,如今珺儿走了,你自可将罪过都推到她头上!”卫王君冷声道:“妻主一贯而来便是如此,这么多年来珺儿受了多少委屈?堂堂王府嫡出的小姐,竟然不如一个庶出的。陈仪!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你偏袒一个侍君,百般宠爱,我自是百般忍让,无话可说。但你对得起珺儿吗,多少次珺儿受了委屈,你有过问过吗!”
王妃道:“我是对不起珺儿,阿翎,她走前嘱咐我去大光寺上香,我去了。”
她看着卫王君从疑惑到惊惧,慢慢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承认,我确实对她心怀不满,你知道是为何的。但我不曾逼她,珺儿已经知道了是她自己要离开的。”
卫王君用力扶着扶手,才没让自己倒下去,王妃见状伸手覆在他紧握的手上,淡淡道:“她都知道了,我也全都知道了。”
卫王君颤声道:“那你要如何?”
“请封世女的折子我已经拿回来了,周氏犯下大错,瑜儿自然不能做世女,嫡女方可承爵,我已向承徽府上报了人选。”
“琦儿不日就要入府,阿翎,你你有想过她么?”
如何不想?卫王君抿着嘴唇,脸色苍白,他想起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心中始终是有愧的。
王妃低声道:“我也很想她,她出生时我还抱过她,后来我以为是你”为了保住你哥哥的孩子,舍弃了我们的骨r_ou_。
卫王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紧紧闭上眼睛,泪水却止不住的涌出,王妃叹息一声,伸手拥他在怀中,紧紧抱着他。
王妃道:“珺儿从你姐姐那里知晓了身世,她见过琦儿了,她没和你说要走的事,恐怕也是怕你伤心难过。”
卫王君泪眼模糊的抬头,梗咽道:“她她会去哪?”
王妃轻轻摇摇头,卫王君靠在她怀中,任泪水肆意,其实他们都明白的,陈珺离开了王府,恐怕再次回到长安时,就是另一个身份了。
“ji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清平一觉起来,轻轻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白雾朦胧,路边的地上有层厚厚的霜,把周围的一切都涂抹成苍凉的白。马车驶过木桥颠簸了一下,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诗,意外的有些怅然。
王府并非是她的家,但也给了清平一份特别的温暖。想起在里面认识的一些人,突然又想起了未曾告别的静香。分离是她过往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旋律,又延续到这一世来,好像这也是人世的规律,相聚分离,冥冥中自有安排。
天光渐亮,清平压实了帘子,转身就看见陈珺靠着车厢壁无声的看着她,清平赶忙请安,陈珺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刘甄像是累的狠了,睡的格外香甜。清平心中有些诧异,陈珺伸出手敲了敲车厢壁,马车就停了下来。
她越过刘甄下了马车,在车下伸手到清平面前,清平也没再忸怩,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刘甄这几日累着了,便让她好好歇着吧。”陈珺来到车后,麻利地从马车下面取出一口小铁锅,对着发愣的清平道:“还愣着干嘛,去打水啊。”
“哦哦。”清平这才反应过来,水囊陈珺一早就给她了。
雾气散去了一些,清平找到一条被冻住的河流,她不知道冰层的薄厚,不敢轻易下去,就取了一块石头丢下去,幸好这河冰层较薄,一下子就被砸出一个窟窿。清平趴在河岸上,却够不着那个窟窿,想了想解下绑头发的头绳,系在水囊上丢进那个窟窿里,等水囊完全沉下去以后,清平才把它拉起来。
她提着水囊回到马车旁,陈珺和那个驾车的黑衣人正在烧火,她们找到的柴都太大太shi,努力了半天都点不着。关于这个清平实在太有经验了,她放下水囊又去寻了些干草小树枝,又捡来几块石头垒成一圈,陈珺看她动作熟练,非常干脆的把火折子递给她。
清平把干草折成一团,接过火折子放在那团干草下轻轻的吹着,待干草冒出火星燃烧起来后,再将小树枝放在上面,一阵青烟慢慢升起,清平最后才把陈珺她们找来的木枝放了上去。
这下火才算是彻底的升起来了,清平注意了一会火,把锅慢慢放上去,陈珺取来水囊,三个人围着火堆看水烧开。
陈珺解下绑在水囊上的头绳还给清平,赞许道:“不错不错。”
那个黑衣人也赞赏的点点头,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陈珺道:“她说你很厉害,会升火。”
清平才明白那个驾车的黑衣人是哑巴,她发现陈珺离开王府以后越来越接地气了,一点都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刚刚她让清平不要吵醒刘甄睡觉的举动让她在清平心中的好感上升了不少,而后她取锅找柴火烧水的行为更是让清平觉得十分奇妙,陈珺好像在用行动表明‘咋们是一伙的’。
水很快就开了,其实陈珺以一种坦然自若的姿态蹲在地上,黑衣人去车上取了四个饼,撕成小块丢进锅里,又解开腰间的包裹,取出一个青色瓷瓶,倒了些东西在水里,霎那间香料的气息混合在水汽里扑面而来,唤醒了众人迟钝的饥饿感。
但是问题来了,没有碗。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这才发现没碗可用,总不能端着锅吃吧?
这时候刘甄从车上爬下来,看见周围荒凉的景色呆了一下,清平叫道:“刘甄!你有碗吗!”
刘甄走进了才发现她家小姐竟然毫无气质的蹲在地上,震惊的看着陈珺,听到清平不停叫她,她才回过神来:“碗?没有,小姐没让我准备碗啊。”
面饼已经在沸腾的水中被煮的发胀,浓郁的香气刺激着众人的神经,这时候刘甄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们有碗!”
一炷香的功夫后,清平捧着碗惬意的喝完最后一口汤,火已经熄灭了,不过这时候大家也都吃饱了,没人去理会火堆。清平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调料竟然如此好吃,却端着碗仔细的看着。
这是一只白玉做的碗,工匠在碗边细细雕琢了盛开的牡丹花,连叶子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这碗价值不菲,一共有六只,本是陈珺备好送人用的,但却没想到她们先用上了。
“小姐,这碗”刘甄迟疑道。
“洗干净后放回去。”陈珺懒懒道。
“可是”用吃过的碗再送人真的没问题吗?
陈珺从地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放在车边上被打开的礼盒,红绸内衬里还有两只白玉碗,在晨光中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她说:“碗不就是用来吃饭的吗?”
清平瞬间对她的印象又刷新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在晚上看到本章的朋友们你们好~
我刚吃完烤羊排,骨r_ou_相连,烤羊r_ou_烤牛r_ou_烤ji翅,锡纸烤金针菇
不,我没有任何意思,就是说一下而已。
第17章 到达
刘甄收了那套碗,大伙歇息了一会就上了马车,也不知是到了哪里,车帘随着车身摇摇晃晃,这路并不好走。
陈珺拿着地图正细细的看着,清平瞥了一眼,感觉画的很是模糊,只是标注了一些比较大的城市和地名,有些地方还是空白。
那地图上蓝色线条像是河流的样子,或许是清平偷看的动作太明显,陈珺前倾身子,把那张地图放在两人中间,慷慨道:“要看就看吧。”
清平捏住这张地图,感觉似乎不是纸,触感像是皮革。陈珺手指在地图上从恒州向贺州靠近,有一条河流贯穿两州,在辰州分流出无数支流。
是要去贺州吗?清平看到贺州下方标注了一个红圈,上面写着是‘乐安’,陈珺指着那个红点道:“我们此行便是要去乐安城。”
“小姐,那我们要走水路吗?”刘甄问。
陈珺点点头道:“出了恒州便坐船。”
这一路少有人烟,偶尔经过驿站换马,陈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来,叫刘甄教清平识字。
“好好学清平,”陈珺摸着清平的头笑眯眯道,“这可有大用处呢。”
清平虽然不解,但是也照着去做。她们穿过山岭,一路南下,横穿半个恒州,天气依旧寒冷,但下雪的时候越来越少,等到清平都认全了那本书上的字,刘甄也再没什么可教她的了,一干人终于抵达了恒州与贺州交界的栾城。
栾城的地位虽比不上长安,却自有其独天得厚的条件。从各州通过水运运往恒州的货物都要在栾城检查后方可放行,有的商人直接就地拆货,把东西卖给队,由商队运向长安。
若想要乘船去贺州辰州闵州,都需在栾城上船。检查过文书后她们进入栾城,在一家客栈休整半天。
陈珺要了水供三人洗漱,那黑衣人自打进了客栈就不见了踪影。清平抓紧了时间洗澡,突然有人敲了敲木窗,清平警惕道:“谁?”
刘甄的声音传来:“是我,开门。”
清平胡乱擦干身体套了件单衣开了门,刘甄手里抱着个包裹,进了清平房里打开,居然是一套直裾长袍,“快换上。”刘甄抖开衣服按住清平为她穿衣,清平急忙道:“这是做什么?”
刘甄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这件繁复的长袍为清平穿上了,为她系好腰封后,刘甄取过铜镜,从包裹里拿出一顶玉冠,清平感觉有点熟悉,定睛一看,正是陈珺常戴的那个。
这简直就是越逾了吧,但如果没有陈珺的许可,刘甄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清平按住刘甄为她梳头的手,低声问:“小姐要我做什么。”
刘甄把清平的头发用玉冠束好,她嘴巴上叼着装饰用的垂珠,含糊道:“”
清平努力辨听了一会也没搞明白她在说什么,待刘甄把垂珠绑上去时,门轻轻的开了,陈珺闪进来,清平头上还顶着人家的东西呢,慌忙行礼。陈珺一把扶起她道:“清平,如今你是小姐,我与刘甄两人是伺候你的人。还记得出来的时候我教你的说辞么,若是待会上船时你便如此说。”
陈珺和刘甄穿是一样的衣服,她的头发用布条束在脑后,清平有些紧张的抓紧衣角,但又怕弄坏了这贵重的衣服。陈珺为她抚平衣袖的皱褶,“和我说一遍上次我教你的话。”
清平努力回忆道:“云州安平郡人,母亲在闵州经商,在川荥先生的学堂读了几年书现在年岁渐长母亲便派人接我回去。”
“不错,”陈珺按住她的肩膀道,“再拿出些大家小姐的气势来。”
清平又在心中默念了几次,刘甄收拾好东西站在她身后,陈珺问:“好了吗,出了这个门,你便是‘余珺’,我与刘甄都是在你身边伺候的人别出差错,叫人瞧出来了可不好。”
清平深吸一口气,陈珺为她披上披风,随后打开门。清平从二楼慢慢走下,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一楼下面坐满了人,清平感受到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扫过自己。
“客人慢走——”伙计见清平一身装扮殷勤道。
清平身着银灰色直裾长袍,她虽身形矮小,却生的如同美玉一般,头戴的玉冠也不是一般的货色,后头跟着两个仆从,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出游一般。
掌柜什么天南地北的人没见过,但看见有钱的还是得上去热络两句:“这位小姐哪里来的?小店还住的舒心?”
清平微微点头,疏离客套地回了一个笑,并不做回答直接走出客栈。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清平站在马车前,陈珺伸出手扶着她上了马车,等车帘放下,隔绝了外头的视线后,她才靠在车上喘气。
“有那么难吗?我又不会怪罪于你。”陈珺道,“坚持一下,等会还要上船。”
到了码头,右边是新到的船只,船上用不透水的乌布盖着货物,来往的官兵们掀开乌布,有文员清点货物,商人便叫来伙计,把东西从船上搬到地上;左边则是运到各州的货船,停在码头已经整装待发,一艘豪华的客船停在码头最近的地方,清平下了车,那黑衣人对陈珺抱拳致意,陈珺低声道:“多谢你了,待到了贺州安顿下来,自然有见面的时候。”
黑衣人点点头,架着马车走了。清平拿着文书站在一个蓝衣女人面前,那女人皮肤黝黑,一边看文书一边不住打量清平,疑惑道:“小姐是哪里人?”
清平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张嘴就来:“我乃云州安平郡人”
“要去哪里?”
“闵州。母亲在闵州经商,此行便是回去探望家里人的。”
清平态度自然,琥珀色的眼睛平静直视前方。蓝衣女人又看了一遍文书,什么问题都没有,最后只得在文书上盖章放行。
陈珺在前面引路,带着清平上了夹板,刘甄出示了票据,有人将她们领到一间小房中,陈珺关了门,清平这才松开在袖中攥紧的拳头,她手心微shi,只得伸出来晾干。
这对清平来说算得上是很有价值的体验了,她慢慢解下披风,小心的放在一边,陈珺却按住她的手道:“别急,还没完。”
清平愣住了:“啊?”
陈珺不疾不徐道:“衣服不用换了,你穿着就是,本来就是做给你的。”
清平感觉她们像的在逃避什么人,马车出了长安,避开了有人的地界,偏从山岭古道而行;到了栾城后陈珺还和清平换了身份,但细想来,从刘甄带自己去做衣服开始,仿佛陈珺已经未卜先知,将一切尽安排好了。思及此处,清平默默的坐下来,为陈珺倒了杯茶。
陈珺一口饮尽茶水道:“隔墙有耳,等到了贺州,再与你细说。”
从栾城到贺州的乐安城要二十几天,陈珺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本书,都是些什么‘圣人云’,整日押着清平读书,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船上的下人端到房间里。刘甄也找到了一些为人师的乐趣了,每日抓着清平背书时还有些可惜道:“可惜船上没有笔墨纸砚,若是趁着机会将字一起练练也是极好的。”
清平表示还是算了吧,她又没什么科考做官的志向,纯粹是给人打工为人做事。陈珺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常常乐不可支,拍着她的头道:“莫要以为你看的懂书房那几本游记就觉得沾沾自喜了,正经的读书识字写文作诗,你哪样拿的出手了?趁着有时间赶紧和刘甄一道学学吧,她再不济,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司都发话了,清平只能拿出上辈子奋战高考的决心和专注,用行动和态度表明自己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尽量让陈珺满意。
她们到达乐安城的时候是傍晚,贺州靠近南边,冰雪消融的早,整个城市仿佛一株新生的植株,在早春的薄暮中巍然屹立。
夕阳西下,金红余晖洒在水面,映出一片旖旎之景;乐安城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们的吆喝声,这热闹繁华的街景让清平觉得格外亲切。她在船上呆了二十几天,终于下了地,还有些不大习惯。
陈珺在街边上买了一匹矮马,示意清平坐上去。清平看着这比她还略高的马,抓着马鞍咬着牙爬了上去,因为主道上不能纵马,陈珺牵着马慢慢走进一条小巷。
初春的风尚有些寒意,她们穿行在曲折的巷子里,街上喧嚣声慢慢被抛在背后,寂静的小巷子里只听闻马儿踏步的踢踏踢踏声,她们路过巷中几户人家门口,新贴的对联红纸微微上翘,在晚风中上下翻飞。最后她们在一间小院停了下来,那院门竟然没上锁。陈珺推开木门,清平下了马,自己牵着马进了院子。
清平和刘甄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家,院子很久没打扫过了,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景象,院子的右边放着一个竹架,绑架子的绳索已经腐坏,竹子散了一地;院子里还有没有融化完的积雪,依附在青石板地上,融化的水流进缝隙,打shi了地面。
陈珺疲倦道:“好了,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
第18章 读书
陈珺把马牵进马厩,从角落里找出一袋干草料,这院子从前是卫家的房产,但现在几经转手卖给了云州人‘余珺’,那马倒也乖觉,见主人沉思,也不嫌弃这陈年草料口感如何,只是低头吃草。
清平和刘甄去了房里,在几个积满尘土的箱笼中找到了被子和褥子,不过这些东西放的久了些,问起来有种发霉的味道。但此时天色已黑,想再去街上买新的怕也来不及了。
幸而陈珺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三人分了铺盖凑合着过了一晚,第二天清平换回那套下人穿的衣服,在院子里扫地,陈珺带着刘甄上街去买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清晨的阳光洒进这方小院,清平把那几根竹竿捡起来擦干净了,简单的做了个晒被子的架子,院子后面有一口很小的井,清平打水路过时,顺手给马槽里添了些。
院子外面有棵很大的树,有部分枝干伸进后院来,清平忙了一早上,只整理出三间房子,厨房里积满了灰尘,清平把灶台打扫干净,想以后用来做饭。
中午的时候陈珺回来了,她们买的东西太多,还雇了一辆板车拉回来。那些东西被搬进院子,清平和刘甄又忙着收拾了一会,才将它们一一归置好。
到下午三个人才吃上饭,出乎清平意料的是,陈珺居然还会做饭,这简直就是颠覆了清平的认知;陈珺端着菜上桌,刘甄和清平几乎是目瞪口呆,特别是刘甄,马上就要跪下来请罪了。
“别废话。”陈珺不耐烦道,“好好吃饭,等会还有事。”
吃完饭后陈珺又带着刘甄出门,走之前她告诫清平:“把门关好,若是有人过来了,无需理会。”
清平点点头,等她们走后就cha好门栓,继续做她的家务。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过了五天,陈珺每日都带着刘甄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清平一个人呆在家里,把两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没事的时候扫扫院子,或者在马厩边对着马发呆。
那匹马腿像被锯了一截似的,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马厩里有新买的马料,清平每天都来按时给马喂食,渐渐的马也能识得她了,听见她的脚步会欢快的甩尾,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从长安的王府再到贺州的乐安城,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改变,后院的树枝都开始长芽了,清平呆在这方小院里每天看日落日出,不知为何,心里却十分平静。
大概是陈珺许诺过再回到长安之时,就将她的卖身契返还于她。这总比在王府干十年来的划算多了,清平用手支着头,想着自己成了自由身以后要干什么应当是先回琼州看一看自己的父母亲,然后再看看找个什么活计养活自己,等以后闲钱了,再去周游其他的州郡。
想到这里清平突然有点迷惘,未来的生活还是太过遥远,但若是看当下,她对陈珺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了解,陈珺似乎也不想让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来。更多时候,清平觉得她只是需要一个服从命令的人。
陈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清平想,她身上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有时候清平觉得她像另一个人,一个王府出生的大小姐,也没出过几次远门,但这一路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在风尘中浪迹过的人,老辣稳重。
终于在第六天的早上,清平结束了与马朝夕相处的日子。刘甄给她换上一身新置办的行头,陈珺看过以后满意的点点头,她们离开院子,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清平注意到陈珺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看起来非常成熟,头上也只簪了根银簪,并未束冠。
马车驶过长街,出了喧闹的市集后拐进一处安静的街巷,陈珺勾起嘴角道:“夫人早有嘱咐,若是在乐安城办事,亦不可耽误了小姐的功课。”
清平有些糊涂了,刘甄在一旁笑道:“管事这几日辛勤忙碌,上下打点,为小姐寻了个读书的好地方,也省的耽搁了小姐。待此间事了,夫人问起小姐学业,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马车停了,刘甄下来扶着清平,清平这才看见她们是在一处古朴大气的院子前,这院子极大,这条长街都在其范围内,难怪来时竟听不到什么声响。朱红色的大门威严庄重,飞檐几重,一块牌匾高悬于中,上面用行书书就“丽泽书堂”。
入门脚下便是一条石子铺成的路,放眼望去四周是白墙黑瓦的江南建筑,右边是一片葱翠的竹林。陈珺带着清平来到一间院子,依稀可闻读书声,清平抬头看到这墙壁的边缘用墨漆绘了许多琴棋书画的图案,一扇门半掩着,陈珺让刘甄在外面等候,拉着清平走了进去。
这儿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副狂草,里面放了一扇石纹屏风,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女人端坐在堂上,她皮肤微黄,头戴儒冠,看起来非常严肃的样子。
陈珺道:“这是王教谕。”言罢从侧边端上一杯茶递给清平,“去给教谕上茶。”
清平顺从的端着茶,自觉的跪在王教谕面前,双手奉茶,王教谕取过茶喝了一口,对清平道:“听闻你因病长期卧床,故而耽误了学业,如今进了书堂,需时刻勤勉,守规循矩,勿废光y。”
清平这下就是再不明白也要明白了,陈珺这是让她来书堂读书,她跪地行礼,磕了三个头起身道:“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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