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5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5节
王教谕先前还担心这是个家中宠坏的孩子,此时见她人虽小,言行却十分约束,想来不是什么调皮之人,满意道:“今日便去读书吧。”
陈珺在一旁道:“小姐不必担忧,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东西也搬进去了,今日就可在书堂住着。”
王教谕起身掸了掸袍子,拱手道:“管事自便吧,我先行一步,稍后将余珺送到院里便是。”
她走后陈珺低头看清平,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问:“怎么了,不想上学吗?”
清平摇摇头,她只到陈珺肩膀,只要低头,陈珺就看不到她的脸了。清平想了一会,问:“我要一直住在书堂吗?”
陈珺眼神看着她眼神复杂,最后蹲了下来,按住清平的双肩道:“书堂很安全,你不必担心。每月休沐会有人来接你,不会一直让你呆在学堂的。”
清平注意到她用了‘每月’,这意味着她们在乐安的停留时间恐怕要很长了,书堂是安全的地方,难道书堂外面非常危险吗?陈珺究竟在做什么,清平不相信她会是出于好心,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才把她送到书堂来,事出有因,陈珺做事向来谋而后动,不做浪费时间和ji,ng力的愚蠢之举。
“当当当——”
书堂的钟声敲响三下,陈珺便带着清平去看她住的地方,那是一间小房,都已经布置妥当。她们出了住所,外面突然多出许多孩子,都穿着统一的小白袍,清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和她们一样的。那些孩子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清平,陈珺牵着她来到一间小院门口,对她道:“进去吧,休沐再来接你。”
她说完便离开了,清平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却感觉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年幼的她被一家人收养,但没多久养母就怀上了孩子,清平又被送了回去。那种希望破灭的的感觉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庆幸的是没有再把这份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避免了失望后的痛苦。
院子里有孩子嬉笑打闹,看见她站在门口有些好奇的围了过来,清平淡定的任她们围观,一个女孩扬了扬下巴,问道:“诺,你是新来的吗?”
清平点点头,一干小孩“哇”的齐道,那女孩又问:“你是哪儿的人?”
清平回答:“云州人。”
“云州人”女孩们兴奋的议论起来,最初发问的女孩又说:“云州是个怎样的地方?”
清平思考了一下,ji,ng简了一下句子,回道:“云州很大,东边是草原,南边是沙漠,北边是居宁关”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那铃声又敲响了,孩子们就一哄而散,涌进院中。
方才问话的那女孩转身对清平笑笑,道:“我叫吴盈,你呢?”
“余珺。”清平道,“我叫余珺。”
在书堂的日子非常充实,早晨清平起来跟着女孩们一起去读书,清平总算明白为什么陈珺要刘甄教她识字了,她们现在手上拿着的这本书,和直起刘甄教的一模一样,都是最基础的启蒙本。
难怪陈珺那时候说总会用到的,真是算无遗策啊,清平想着,有些出神。
晨读结束,就开始学习识字写字,清平识字还可以,但是一拿起毛笔就不行了,教她们的先生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她一!手、狗!爬般的字皱了皱眉,道:“提笔收笔要慢,一撇一捺要有章法,不可c,ao之过急。”
清平汗颜,点点头,依言放慢了速度。在心里对字的结构有了一个大概才开始写,虽然这样的练习比周围的人慢了很多很多,但清平的字至少看起来不会像是一团乌黑的东西了。
那位叫吴盈的女孩就坐在清平的斜上方,有时候趁着先生不注意,她会突然回头对清平调皮的笑笑,下课时也常拽着清平一起去饭堂。但清平注意到周围的女孩却对吴盈很不友善,几乎是忽视她,连带着清平也遭到了这种待遇。
有时候先生发了纸下来,传到清平这里就少了大半,根本不够写的。清平起初隐忍不发,某日先生发了纸有事离开,最后纸穿到清平手中时只有一张了,她捏着这张纸静静的看着,周围孩子们都在嬉笑着等她的反应。
“莫不是要哭了吧,哈哈。”有人这么说道
清平把那张宣纸放在桌子上,她的前桌还在偷笑呢,冷不防清平突然发难,走到她的跟前问:“纸呢?”
那女孩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说着在清平凶恶的目光中主动翻开自己的书本给她看。
清平继续走到上一个人座位边冷冷道:“那你呢?看到我的纸了吗?”
那人也是惊恐不已,摇头摊开书,以示无辜。
清平冷笑着走到最上面那个人边上,此时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都静静的看着清平发飙,坐在第一个座位的女孩朝清平道:“我可没拿你的纸。”
她一只手挡在桌子上,这动作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清平从她手下扯出一叠宣纸,冷声道:“这么多,你写的完吗?”
那女孩羞的满脸通红,起初她想出这个主意折腾清平时,清平没有反抗,她们就在心里将这个新来的学生归为好欺负的那类了,她还在心里得意了几天呢。如今被当众揭丑,一时间便口不择言:“这纸给你写也是浪费!你和那种逃生子在一起顽,也配用这纸!”
她说完清平才慢慢退开,女孩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生已经站在门口了,那说话的女孩惊慌不安的站起,先生沉着脸道:“谢祺,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谢祺喏喏不敢说话,先生进来把镇纸的石条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平日里教你们圣人之言,时时告诫你们反省自身,尊师重道,尊友爱亲,你们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室静谧,先生顺了顺气,坐在椅子上冷冷道:“今天多抄三十章纸,就抄《礼法》,今日下课放到桌前,我来查看。”
一人犯错全班受罚,大家都不敢吭气,清平拿出纸,翻到需要抄写的那页,开始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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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影子
“余珺今日是我对不住你了”
吴盈捧着碗走到清平身边,小心翼翼的说。清平正在端着碗吃饭,饭堂里,今日被先生责骂的谢祺和一群女孩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窃窃私语。
“又不是你的错。”清平道。
那群孩子好像在商量着什么,清平又扒拉了一口饭,看了几眼,拉着吴盈直接去了竹林。
关于吴盈是个逃生子这种说法清平也有所耳闻,逃生子,顾名思义,就是非婚生下的孩子,且母亲不详。清平在丽泽书堂读了小半月的书,也对这其中的情况有所了解,丽泽书院建于武昭帝年间,因书堂前有两个湖泊而得名,意为君子之交,如水交流,相习往来,融汇贯通。
丽泽书堂在文承帝年间遭遇过一次雷击,引发的大火将大半个书院尽毁于旦,于是书院就此从岭南搬往岭北,在乐安城开府建堂,绵延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
贺州书堂较多,丽泽书堂并不算最有分量的,要说贺州最高学府,当属川平书院了。但丽泽书堂出自岭南,招收的学生也大多来自岭南,且其广招生源,并不拘束于贺州,也会接纳其他州的学子进读,算是比较开明的学堂之一。
如果不是丽泽书堂比较好进,并不是那么注重门第,恐怕清平还进不来这里读书,更别说像吴盈这种生母成迷,非婚生下的孩子了。
清平对吴盈倒是有几分同情,学堂里同龄的孩子们明显排斥吴盈,但乐安吴氏,乃是贺州有名的商贾之家,商行都开到了长安,曾得过几次朝廷的嘉奖。所以她们不敢也不会过分欺负吴盈,只能拿新来的清平开刀了。
竹林新生的竹笋已经节节拔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味道,她们来到一个小凉亭,亭边有个小池子,里面养了许多红鲤鱼,听见人来了就摇首摆尾,把脑袋从睡莲叶子下探出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讨食。
清平问:“她们经常这样欺负你?”
吴盈有些局促道:“有时候会的”她沮丧的坐在凉亭的石登上,愧疚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清平伸手去按那些鱼,把它们一只一只按下去,她回答:“你说那个谢祺?她以后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教谕去。”
吴盈吃了一惊,急忙说:“不行不行,教谕不会罚她的!”
清平问:“为什么?”
“因为”吴盈吞吞吐吐道,“她是,她是教谕的侄女。”
“那就更不用怕了,她是教谕的侄女,但一直欺负同好,给教谕抹黑,更要被重罚才是。”
吴盈张了张嘴,感觉清平这理论说的很牵强,但仔细想好像又没毛病。
“呵呵,这位小妹说的倒是有几分在理。”
竹林中走出两个儒生打扮的女孩,看起来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吴盈对其中一人行了一礼,道:“吴钺姐姐好。”
被唤作吴钺的女孩生的一副好模样,丹凤眼斜飞,眉色如黛,红唇白齿,像个大族世家的小姐。她边上的人生的也是眉清目秀,但站在她身边却黯然失色。吴钺看了一眼清平,对吴盈道:“怎么被人欺负了也不与我说一声?”
吴盈似乎有点怕她,道:“舅父说姐姐要读书的,盈不敢劳烦姐姐。”
吴钺笑了笑,语气却非常强硬,挥了挥手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与教谕说。”言罢看了一眼清平,问道:“这是你同窗?有些眼生,叫什么名字?”
清平回道:“余珺。”
吴钺眉头轻轻皱起,道:“未曾听过姓余的氏族,莫不是其他州的?”
清平暗道陈珺真是教一用百,回道:“云州人士,家母在闵州做些生意罢了。”
“云州人。”吴钺点点头,没再接着问,直接对吴盈道:“祖父这个月过寿,恰好在休沐期,你回去与姑父说一说,请他回主家一趟罢。”
吴盈握紧了双手,慢慢松开,道:“好,我记下了。”
吴钺得了回应,便和那女孩走了。
待她走后,吴盈红着眼睛坐在凳子上,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清平看她似乎要哭出来了,便递给她一块手帕。
吴盈接了,却没哭,只是握着手帕呆愣地坐着,清平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沉默的陪在她身边。
也许是吴钺的警告真的起了作用,谢祺的小动作减少了许多,但也因为这样,她似乎更讨厌清平了,平日里见面也是白眼多黑眼少,没什么好脸色。
清平也不介意,横竖她又不是余珺,‘余珺’此人,不过是个陈珺杜撰出来的人物。要说谢祺也不算什么麻烦,教谕的侄女又如何,和陈留王府比起来依旧是不够看。
不过清平始终是个成年人,无论怎样她都不愿与这群孩子发生冲突。但她也不敢小觑这群孩子。在孤儿院里的成长经历告诉她,孩子虽然天真,既可以无知善良又可以充满邪恶。最重要的是她一直记得陈珺说的话,比她聪明的大有人在,除了时刻反省自身,亦要警惕低调。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清平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她的生活十分平静,每日除了上课便是练字,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陈珺经常练字了
书堂分成几个不同的学习区,根据学生水平不同而划分。刚刚进来的孩子都在启蒙馆进行开蒙,也就是清平读书的地方,学习认字和写字,背诵各种基础的名句诗词;先生考校过后,便可进入慧雅阁读一些内容较深的书,并开始跟着先生学作文章;等到这个阶段过后,便会进入谦益院,开始深刻的学习一些大儒圣人之作,同时也要开始学习科考的内容。
等到这些都学完后,学生们便要去贺州的官学读书了,想要进入官学读书必须先考试,考过了才能进去。官学是朝廷设立在各州的学府,用于选拔人才。可以说只有进入的官学读书,才是真正的踏上了科考的第一部,因为从武昭帝开始,朝廷颁布文书规定,参加科考的学子必须是官学学生;但后来也渐渐放宽了条件,若是能得到官员的推荐信,非官学生亦可参加科考。虽说如此,但官学依然是学生们心里最想去的地方。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快到休沐了。每月休沐前,也是先生考问对答的时候,先生拿着戒尺挨个走过。
先生道:“将这句读与我听。”
那女孩看了看:“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这是什么字?”
“”
那女孩愣住了,一时半会想不出。先生的脸也沉了下来,“啪!”戒尺赏在掌心,看的周围学生都觉得r_ou_痛,“是珥,珠在珥也。耳珰垂珠者曰珥。记住了吗?”
女孩含泪点点头,先生便去下一个。若是见到谁书桌乱七八糟的也要赏尺子,先生只道:“凡读书,须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将书册整齐顿放,记住了吗?”
如此这般,轮到清平。
先生问:“这是什么字?”
清平答:“是讪。”
先生问:“是何意?”
“讪,诽毁也,恶居下流而讪上者。”
先生微微惊讶,道:“不错,你的字也写的好了许多,这样很好。”
清平欠身行礼,先生便去了另一排,继续考问。
第二天中午,钟响三声后,便是休沐了。休沐有三天,也可以理解为月假。这天书堂门口被堵的严严实实,都是来接孩子的人。既有马车又有轿子,更有甚者带了许多仆从,排产倒是很大,可惜这时候人多,那些人被人流挤散了,各自呼喊着,不复方才的气势。
“小姐!小姐!在这里,快来!”
“吴府——吴府——”
清平光听外面声音就知道有多热闹了,她坐在座位上收拾完桌子,想了想把砚台和毛笔一起装进一个小包里,顺便卷了些练字的纸,吴盈站在门外朝里头看,见到清平兴奋道:“余珺,你也是一个人回家吗?”
清平记得陈珺貌似说过要来接自己的,她摇摇头:“我有人来接的。”
吴盈只好失望的走开了,没过多久她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书袋,道:“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清平不忍驳了她的好意,仍由吴盈拉着她站在书堂门口。门口人来人往,她们两个站着门里向外看,吴盈问:“接你的人来了吗?”
清平摇摇头。
她便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清平看着觉得十分有趣,等了一会,外面的人渐渐都走完了,守门的人看她们等了很久,贴心道:“两位小姐不如来里面等。”
于是她们就坐在侧房的椅子上等着,守门的人上了茶就退下了,吴盈担心道:“余珺,怎么还没有人来接你呢?”
清平端着茶杯喝茶,悠然道:“不知道,可能是忘记了吧。”
她说的是真话,陈珺可能因为外面的事情太忙忘记她了。但吴盈却很忧伤的看着清平,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清平安慰她:“没事的,不来接,我就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吴盈吃惊道,“怎么能让你走回去!”
她低头想了一会,道:“余珺,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清平赶紧拒绝了:“你送我?不必了,我识得路的。”
开玩笑,要是吴盈真送她回家,碰上了陈珺岂不是糟糕。清平想起莫蓝那件事,至今为止还心有余悸。
吴盈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送你到你家边上,成吗?”
清平担心再拒绝恐怕就要伤了这位小朋友的感情了,只能说:“好罢好罢。”她补充道:“是因为我姐姐,她好凶的,我怕你看到她要被她吓到。”
吴盈果然眉心舒展了不少,笑着摇摇头:“我不怕的,余珺人这么好,你姐姐肯定也是个好人!”
清平心里突然有点愧疚,陈珺是肯定要离开的,到时候‘余珺’这个人也就不再是她了。吴盈心心念念的好友‘余珺’,也只不过是个杜撰出来的人物,随着这趟行程的结束,也将化为乌有。
“走罢。”清平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吴盈的手道:“回家吧。”
傍晚的风轻轻吹在她们的脸上,夕阳把她们的背影拉的长长的,吴盈走在清平身后,踩着清平的影子,像在做什么游戏。
清平回头看她,她就躲在清平的影子里不让清平看到她的脸,清平问:“这是做什么?”
吴盈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奇怪道:“是驱邪,踩影子可以驱邪消灾的。你不知道吗?”
清平心说我还真不知道,她只听说过影子不能踩,踩了会走背字运的,她回道:“没有,云州没有这种说法。”
吴盈突然攥紧了清平的肩膀,清平还以为她要摔倒了,赶紧回身扶着她,吴盈却一把拉过清平,在她耳边低声说:“后面有人,跟了我们好久了。”
清平第一个反应就是陈珺又做了什么事,居然报应到她身上了,但转念一想,自陈珺把她放在书堂开始,就等于是将‘余珺’此人放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在书堂是没人敢动手,但在书范围之外,那可就不好说了。
出了这巷口就是一条大街了,清平不动声色的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跑,出了巷子往右边走,跑回家,知道吗?”
吴盈看着清平,残阳如血,铺满了整条巷子。她眼睛睁的很大,如晨雾般的shi气很快爬上她的眼眸,她低声道:“不,我不走。”
清平有些无语,慢慢松开她的手道:“你先跑家叫人,然后再来找我,好吗?”
吴盈梗咽道:“你胡说,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清平哽住了,只能胡乱编个理由把她先骗走再说:“在书堂边上,好不好,我甩掉她们以后。”
吴盈拒绝:“不。”
眼看巷口已经到了,再走几步就是大街,此时夕阳已经落下,仅剩几片绚烂的彩云悬于天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清平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那群人竟然连藏都懒得藏了,清平猛的一推吴盈,怒吼道:“快跑!”
吴盈被吓了一跳,毕竟年纪还小,下意识向右边跑去,清平故意停顿了一下,那群人似乎也在分辨究竟是哪个孩子,清平伸手摸到包里的一卷宣纸,向身后掷去,大笑道:“来啊,蠢货,来追我啊!你们的主子是不是个傻子,所以你们才这么蠢!”
那些人果然被激怒了,为首的中年女人看了看吴盈离开的方向,沉声道:“那个肯定不是小姐要找的人,去抓左边的。东西都带好,别闹的动静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 选用资料,来源百度 作者删改过。 【“丽泽”之名取于《周易》“兑封”象义:“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丽泽”意为两泽相连,其水交流犹如君子朋友通过讲会而交流知识、学说。】
凡读书,须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将书册整齐顿放。——《朱子童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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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误闯
风在耳边呼呼的响,清平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快入夜,街上的人都各自归家了,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巷子,清平分不清这是在哪里。突然间她看见一人骑着马拐进右侧的小巷,清平想起以前和刘甄在长安街头看到的巡视官员,她看着那马甩着尾巴消失在巷口,来不及细想,就跟了上去。
但骑马那人已经不见了,空荡的巷子里堆着许多竹编笼子,在巷子的尽头,是一扇半掩的小门,门上还挂着一盏灯笼,在这静无一人的大街是那么的诡异。刚才那个骑马的人就是进了这里,清平迟疑了一下,想转身离开,但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那些人追了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推开门,转身关好小心走了进去。
入眼是繁盛的花木,在黑夜的笼罩下,这花木掩映的尽头是一栋极其华美的楼阁,玲珑巧致,灯火通明,在夜色中璀璨生辉。清平隐约听到乐曲声,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时墙边传来瓦片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清平回头看去,正好和那人四目相对。
“她在这里!在这里!”那人对着墙下的同伴们喊着,清平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她穿过那片树林,待出来时身上沾满了叶子,白衣服也被染了一层土灰,她趴在地上用手扒着台阶向上看去,在楼阁外有一条长长的月台,月台里侧就是拉门,里面灯火明亮,有人影透在门上,酒杯碰撞声、嬉笑声与奏乐声混合在一起,好像是个欢场。清平手脚并用爬上台阶,猫着腰走过门边,慢慢的来到月台的边缘,她靠在墙壁上,屏气将自己贴在墙上。
嗞啦一声轻响,身后的墙突然向后退去,清平此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倒在了地上。
原来那不是什么墙,居然是扇门。这门后是个房间,房间里云雾缭绕,空气很潮shi。清平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摸索到墙壁,慢慢朝里面走去,里面越来越暖和,朦胧的光线中清平感觉自己像踩到了一截楼梯,这是什么地方?她心惊胆战的走下去,感觉裤子突然贴紧在皮肤上。
咦,清平吓了一跳,蹲下去摸了摸裤子,竟然shi了,她又摸了摸周围,却摸到一片温暖的水泽。
她心道不好,突然间一道刺眼的光s,he了进来,清平这才看清楚自己是在一个浴池的台阶上,有个人站在门口不耐烦道:“好了没,快些穿好衣服出来罢。”
清平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回应,她迟疑的向后退去,打算从刚才进来的门里离开,浴池平静的水面突然冒上几个泡泡,哗啦一声,一个人从水里钻了出来,不耐烦应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那居然是个年轻的女人,她从浴池里爬起来,拧了拧shi漉漉的长发。然后点了一盏灯,取过架子上的巾子擦了擦身体,她就好像没看见清平似的。清平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动,那人嘴里抱怨着什么,道:“你还不过来服侍我!”
难道她是在叫自己?清平还是觉得不动为好,但那人愤怒的拍了拍桌子,吼道:“有没有长耳朵!快点过来!”
清平只好绕过浴池来到她身边,那个女人赤着身体坐在软凳上,对着一面铜镜扑粉,清平见那架子边还挂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就自去取了,挂在手上站回女人身边。
那女人诧异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是新来的?”
清平胡乱应道:“是的。”
那女人点点头,接了衣服,随手披在自己身上。跳跃的烛火下,她妖娆的曲线一览无余,一双酥ru贴胸前,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小腹平坦毫无累赘。顺着收紧的小腹向下看去,颀长匀称的秀腿交叠。
清平顿时面红耳赤,女人从铜镜里看她飞快低下了头,又看了看自己,有些了然的笑了笑,问清平道:“你几岁了?”
清平答道:“十十一。”
“哦——”那女人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是有些小了,不过也该懂些事了。”
清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本能的有些排斥,那女人像是来了兴趣,转身坐着问:“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清平抽搐着左看右看,结巴道:“要温柔些的”
女人狭促的笑了笑,舒展了下自己的身体,她年轻的身体令人血脉贲张,似乎蕴藏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散发出一种暧昧朦胧的气息。
她缓缓的靠近清平,见到女孩双颊微红,长长的眉睫低垂着,浅色的眸子闪躲不停。她来了兴致,低哑的声音里掺着一丝蛊惑,道:“莫不是喜欢女孩子?”
清平霎那间如遭雷击,辩解道:“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那女人夸张的大笑起来,这时又有人进来,和气的问道:“怎么还没好?”
女人收了笑,冷冷道:“好了。”
她穿好衣服,扫了一眼清平,有些不悦道:“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还不去换了!”
见清平束手无策的站着,她道:“衣服在架子下面,换好了赶紧出来。”
说完她就出去了,清平在架子下摸到一套衣服,抖了抖拿到烛光下看了看,好像是一件袍子,质地轻盈,在火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清平想了想把它塞了回去,打算继续顺着原路返回。
一束光突然s,he了进来,吓了清平一跳,那女人道:“好了没有啊,要我进去请你不成!”
她索性进来看着清平换衣服,这下清平真的是无可奈何了,只能当着她的面笨手笨脚的传好这件袍子。
“真是笨手笨脚的,快走吧。”女人带着清平走了出去,外面人声喧哗,点了许多的灯盏,所以才如此明亮。那女人看了她一眼,道:“跟紧我,不要乱走乱看。”
她便低着头跟在女人身后,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跑出去,突然女人停了下来,道:“刘管事,有何指教?”
清平看见前面的刘管事穿着绿色的袍子,她道:“胡大人那边让你过去一趟。”
女人点点头,跟着刘管事就走,清平连忙跟上。刘管事伸手拦下清平,对女人道:“不要其他人,只要你一个。”
女人便对清平道:“那你先下去吧。”
清平行礼退下,刘管事看了看她疑惑道:“这是新买的奴才?怎地看起来不像啊。”
女人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清平在这复杂的楼道里迷了路,起先她按照记忆中和那女人走过的路返回,却发现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清平不信邪,又绕着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那隐蔽处的入口,她快速进去,沿着楼梯向下,看到了道亮光,她便慢慢的走了出去。
“哎呦!”一个人迎面撞上她,却是个男孩,她扶住他手里上的托盘,那男孩感激道:“谢谢——”他看了看清平,由疑惑转向愤怒,道:“怎么是你!快些,吴贵女在楼上等你呢,你倒好了,半天不见人影,害我被白白挨骂!”
清平没理他,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走开,那男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高声道:“你别躲了,早晚有这一次的!但若是得了贵人青眼,岂不是飞黄腾达,何必如此想不开!”
清平低声道:“你认错人了。”
男孩面容微微扭曲,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都穿成这样了,怎么,还想和我装糊涂!”而后威胁道:“若是你不与我上去,我便去叫管事!”
清平这才发现自己穿了一件半透明的轻纱裙袍,这裙子最妙的地方就是将人的腰肢以上皆罩轻纱里,在明亮的光线中,透过轻盈的布料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曲线。清平此时里面只在里面穿了件胸衣,上半身可以说是半赤o 的。幸好下面的裤子是绵布的,也不算露的太多。
这衣服真是让人太无语了,清平本来不觉得怎么样,但却感觉好冷。这件衣服虽然暴露了些,但也无妨。若是招来管事,今天这事恐怕就难以善后了。清平此时后又追兵,前有不知名的管事她只好接过男孩手里的托盘,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男孩愤怒的想张嘴骂人,但在看到一个人后立即躬身行礼,道:“卞管事好。”
清平注意到他开始颤抖,转身看去,那姓卞的管事生的又高又大,绸布衣裳包裹下是突起的肌r_ou_,手臂上有段青筋一抽一抽的,她脸上有一道长疤从右眼横过鼻梁一直到耳侧,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凶恶。卞管事笑了笑,道:“怎么在这里呆着?”
那男孩看了眼清平,喏喏道:“正要上去伺候吴贵女。”
“是么?”卞管事眯了眯眼,把手关节按的啪啪作响,清平心中警铃大作,向她匆忙行了一礼,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拉着男孩道:“管事,我们这就上去。”
第21章 花月
男孩又带着清平上了两层楼,那层的装饰风格和楼下明显不同,听不到喧闹的人声和乐声,墙壁上画了一副春游图,青山如黛,绿水流经山边,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桃林,沿着溪水生长。这颜料不知是用什么东西调出来的,透出一种清透亮丽的色泽,乍眼看去,仿佛是真的桃花开在这墙壁上,那飘飘洒洒的花瓣随风落下,给人一种置身于桃林的梦幻之感。
他们走过一扇又一扇门,楼下的喧嚣仿佛远了,尘世的靡靡之音化作一缕青烟,缭绕在他们周围。清平侧头看地面,走廊外的角落放着巨大的铜雕莲花,从花心不停涌出白色的雾气,既而落在地面,又轻缓地腾而起,飘在空中,人只要一走过,那雾气便会沾染上身,久久方散。这层楼就好像是在天上一般,云层缱绻,托起华美的楼阁。
清平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设计者的匠心独运,男孩在最尽头那扇门前停下,轻叩门环。门慢慢打开,一个身着白色纱衣的绝美男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他眉心点了一朵花瓣,眼睛明亮柔和,好像一泓温暖的泉,男人沉默而矜持地低下头看了一眼男孩。
男孩行礼,恭敬道:“喻大家,人已经带来了。”
男人点点头,道:“如此。”
他伸出手,向清平做了个请的动作,清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头行了一礼,慢慢走了进去。
她才刚进去,下一刻门就被缓缓关上了。清平颇有些自嘲的想,没想到自己竟然进了烟花之地,还要被人赶着鸭子上架来服侍人,看来这伺候人的技能估计一时半会是不能轻易遗忘了。
房间里纱幔低垂,影影绰绰,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淡淡的檀木香,清平站在门边等了等,刚想开门溜出去,突然有人说:“过来,来这里。”
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个‘吴贵女’了,但这位小姐听起来声音倒是很年轻,清平暗中掂量了一下托盘里的那个描金镶银的酒壶,觉得用这玩意来砸晕个人似乎是没问题的。她放轻脚步,慢慢的靠近,吴贵女淡淡道:“来里面,桌子这里。”
清平依言走过去,撩开轻飘飘的纱幔,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桌子边,那人怀中抱着什么,她长发垂下,看不清脸,清平装作放下酒壶的样子,那人轻轻的拨弄起怀里的物件,低声唱道:“关山长,伏龙远,洒泪风中去踏歌行路难,行道迟迟中南风知我意,知我忆,长相忆”
那曲调中暗藏着无法对人言语的悲伤,她手中的弦乐器一挥一弹间好像是在拨弄着人的心弦,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且唱越人歌,浅唱复低吟,寂寞故国月,独行他乡里”
这句歌直接击中了清平的内心,“寂寞故国月,独行他乡里”,她有一刹那间被那歌中苍凉的意境感染。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正是陌生而奇异的他乡,明月是那轮明月,但却不是她的故国了。
那歌声伴着哀转的弦音慢慢淡去,静夜中仿佛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于云海中高悬碧空,月光无边无际,空灵而美丽。
清平心中的那些抑郁难平的情绪被一扫而空,突然感觉之前的种种,格格不入的自己,都不过是她对这个时代的敌意,若是她满怀着敌意与苦痛和不解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回应她的自然是同样的情感,又怎么能真实的去感受、去接纳这个世界的一切?
想明白了这点,她竟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唱歌那人放下乐器,过来拉清平的袖子,她手掌心很烫,刚隔着纱衣触碰到清平的皮肤,清平就条件反s,he甩开她的手。但那人力气奇大,抓住她的手臂扭到身后,跌跌撞撞的拖着清平滚进了床铺,昏暗的光线中那人的眼睛奇亮,双颊微醺,眉头隆起,她一只手把清平的双手按在头顶,低头在她脖颈间用力地嗅着,那炙热滚烫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酒气,熏的清平从胸口一直红到脸颊,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了这‘伺候’的含义。
居然是这个意思!清平简直就想咆哮出声了,这世界女子为尊,y阳之道悉数逆转,男子孕育,打理内务;女子在外,支撑家业,正因为如此颠覆性的倒置,清平几乎要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她们偏偏要逆人伦之道而行,世人于此多是批判之语,也有些赞叹之词,将她们称为‘玉琼’。
何谓‘玉琼’?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双玉相映,便是‘玉琼’了。
说白了就是喜欢女人的女人,虽这世界女子没有膜,但清平还真不想献身体验一番什么叫玉琼之欢。她慢慢放松身体,好让那人以为自己并无反抗之心了,一只滚热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来回摩擦,那人顺着她脖子一路吻上去,清平恨不得按住她猛揍一顿,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刚才任那男孩大叫,被卞管事带走也是比现在好的!
她咬紧牙关强自忍耐了一会,最后在那人手摸到她胸衣外边的时候忍不住收腿猛的一撞,不知道撞到了哪里,那人吃痛的松开桎梏清平的手,清平挣脱了束缚,马上翻身起,那人却反应敏捷的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在床柱上,俯身直接朝她嘴又急又狠的吻了下去,慌乱间清平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吴钺!
难怪他们叫她‘吴贵女’!清平来不及去想这其中的关节奥妙,厉声喝道:“吴钺,你居然来这种地方!”
吴钺愣了一下,松了力道,清平趁其不备,蓄力挥出一拳,转移她的注意力大声道:“此事我定要告诉教谕!”
吴钺向后躲去,清平只打中她下巴。但吴钺因靠的太后,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她扶着头爬起来,愤怒道:“你你不是也在花月阁吗,装什么圣人君子!”
“呵。”清平活动手腕,扯住她胸前的衣服把她半拖起来,“说的好,但我可没对同书院的动手动脚。”
言罢她直接对着吴钺来了一拳,堂堂乐安吴家的嫡女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吴钺愤怒之极,却被揍的头昏眼花,竭力仰过头去。方才动作间清平的胸衣几乎滑落了一半,此时正对着吴钺,吴钺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更晕了,辩解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况且,况且你还穿成这个样子!”
清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扯了扯摇摇欲坠的胸衣,点点头道:“师姐教训的是。”伸手剥下吴钺的外衣,把吴钺丢到一边,吴钺激动道:“你!你要做什么!”
一件轻纱外裳落在吴钺头上,薄薄的衣服还着主人的体温,她霎时愣住了。清平居高临下看着吴钺,当着她的面换上外衣,道:“这便多谢师姐了,就此告辞。”
说完拱拱手,没等吴钺反应过来,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她把头发束好,平复心跳,那种被人所控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幸而遇到的是吴钺,还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要是换其他人的话恐怕就没那种机会了。
花月阁一楼就是一个戏台,乐师们绕着台子坐了一圈,奏着欢快的乐曲;台上是着装轻薄的年轻男子们,人手一把绸扇,随着曲子的节奏展开收拢;台下是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嬉笑着饮酒,与身边的人举杯大笑。
门房不断拉长声音叫道:“客人到——”
欢客中进来了一位打扮富贵的中年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三个护卫,马上有人上来将她们迎了进去,那女人拱手笑了笑,带路的少年还礼,她趁着那少年不备低声在三人耳边低声道:“小姐说那逃生子无权无势,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方才瞧见她进了这里,你们仔细看好了,一发现她就立刻捉住!”
一人犹豫道:“贺首领,但我们是在花月阁啊,万一闹出动静来怎么办?”
贺首领傲然道:“在这贺州地界,我们岭南谢家可从未怕过谁!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做好了小姐自有赏赐,做不好了嘿嘿,”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恶声道:“自有你们好看!”
第22章 骗子
“铃铃铃——”
有乐师站起来,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铜铃,一楼的人慢慢的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陪着客人喝酒玩耍的花郎们也收敛了轻浮放荡的模样,伫立在一旁。仆役们用竹勾勾起灯盏,熄灭了大半,她们将紫色的轻纱从二楼扔下,刚好盖在那些亮着的灯盏上,远远看着一道道轻柔妖娆的紫光从空中投下,犹如梦境一般。
台子边的乐师们换了乐器,台上突然飘起白雾,仿佛有生命般滚动着。随着叮咚一声清响,琵琶声如泉水般涌出,好似珍珠落入玉盘之中,叮当作响,接着笛声渐起,那笛音清越明亮,仿佛是流水从高山落下,而后又和琵琶声相和,两种曲声相互追逐,时而合,时而分散,一时间满堂皆静,众客听的如痴如醉。
“铮——”古筝的音柔而有力,汇入琵琶和笛子中去,古筝越奏越快,就如同千军万马势不可挡,琵琶声和笛声渐渐的追上了古筝的速度,古筝又回落下来,与琵琶声同势,笛声却逾发飘渺,行云流水般的笛声清丽响亮,最后三声齐齐淡去
此时清平刚从三楼下来,恰好一楼灭了灯,大厅光线明明暗暗,众客都在欣赏曲子,她便趁着人不注意混进客人中,理了理宽大的衣袍,坦然自若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她的右边隔了三个座位,少年将贺首领引入座,为她们端来茶后告退。
突然台上亮起灯,一名白衣青年端坐在中央,却是与清平方才见过的喻大家,他怀中抱着一把阮咸,信手一拨,声如滚珠,叮咚作响,他唱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那声音清澈明亮,如同林籁泉韵般,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花月阁中楼上的客人都被吸引出来,靠在栏杆边向下望去。
台下笛声遥起,空灵飘渺,与他歌声相和,青年唱道:“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这歌声中藏着说不出的凄婉哀恸,众客有抹泪者,有沉思者,有痛哭者,清平右边那锦衣女子哭的稀里哗啦的,被身边坐着的朋友,和伺候的人一同给扶了下去。
这三个座位便空了出来,清平正思考着该怎么出去,台上的男子声音渐歇:“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随着他的歌声消散,霎那间大厅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客人们哗然惊叹,鼓起掌来,清平敷衍的拍拍手,看到左边站着打手,又向右边看去。
贺首领是岭南人,第一次听到这种唱法,觉得颇有些新奇,想和身边的人共同探讨一番,她右边的人都出于激动的状态中,嘴巴里一直高喊着:“喻大家!喻大家!”她只得向左看去,隔着三个空着的座位与清平正好对上。
这一看不打紧,清平虽然小,但来花月阁寻欢作乐的小姐实在是不少,贺首领越看越觉得,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呢,清平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尴尬一笑转过头去。
有个突兀的声音叫道:“首领,就是她!在你边上!”
贺首领眼光如电向清平看去,清平听到后从座位上弹起,一头扎往人堆里,贺首领反应也快,她人高腿长,向清平大步追去,但奈何人太多,被拦在了后面,她不耐烦的扯开挡在她前面的两个人,将她们丢到一边。。
欢客们不明所以,花郎们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打手从暗门进入大堂,有人在楼上怒吼道:“谁敢在花月阁放肆!”
清平情急之下穿过人群,随手拉开一扇房门,原来这门既是墙也是门,每个房间的墙也是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她踩过衣衫不整,搂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双十合十道:“抱歉抱歉!”然后她拉开另一扇房门,里面正在弹奏乐曲,乐师见有外人闯入惊叫一声,专进客人怀里,那客人赤着上身惊慌道:“你是谁!来人啊!”
清平赶紧随便扯过地上的衣服丢到她脸上遮住,然后打开下一扇门,贺首领带着人在她身后穷追不舍,整个花月阁一楼被她们弄的一团糟,客人们衣衫不整的带着花郎跑了出来,卞管事怒道:“把闹事的都给我拿下!”
突然间有人扯住了清平的手腕,她下意识就是反手一拳,悍然挥去。那人使了一个巧劲,化解了她的力量,转了一个圈,把她按在怀里。
清平惊恐的挣扎,熟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不好好的读书,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是陈珺,她怎么会在这里。清平愣了一下,就听见后面的人已经追来了,陈珺搂住清平的腰,松了她的衣带,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抬头看我。”她的声音中隐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清平下意识的抬头,陈珺用手摩挲着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而后解开她的头带,作势要亲吻她。
清平睁大了眼睛,心跳的飞快,却很配合陈珺,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做出一个求爱的动作。那群人从她们身边经过,为首的贺首领道:“喂,有没有看到有个小鬼从这里过去?”
陈珺冷漠的抬头,眉眼含煞,不耐道:“刚刚跑过去了。”
贺首领看看前面,怒道:“你当我傻吗,前面门没开!”
陈珺怀抱清平,低头与她鼻梁相贴,色气满满的喘了一声,她双手不断在清平身上游走,伸进袍子里不知抚弄哪里,清平惊喘,却被她捂住了嘴。
在外人看起来这是极其香艳的一幕,其实不过是陈珺用力扭了一把清平的腰,清平吃痛叫出声来。贺首领有些尴尬,她示意手下去前面看看,狐疑的打量着陈珺。
陈珺眉头拧起,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贺首领冷冷道:“把你身上那个脸转过来给我看看。”
陈珺挑眉,抓起手边长剑铮的一声拔了出来,她一手搂着清平,防止她从身上滑落下,一手握剑,直指贺首领门面,漠然道:“滚远点。”
她虽年纪轻轻,但握剑的姿势却非常老练,贺首领迟疑片刻,前面的手下却大叫起来:“不好了,首领,有人追来了!”
贺首领心中暗道不妙,虽然谢家不畏惧花月阁,但若被人知晓了谢家护卫首领半夜大闹青楼,那可就完蛋了。两相权衡之下,她恨声道:“叫大家快撤!”说完转身离开。
陈珺收了长剑,清平正惴惴不安呢,但想起来这都是拜陈珺所赐,感觉也没那么紧张了。陈珺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道:“怎么在这里?嗯?”
清平没好气道:“你没让人来接我。”
陈珺愣了愣,道:“谁说的,我明明叫了人来接你的。”
清平摇摇头:“没看见。”
陈珺疑惑了,搂着她坐回去,为她穿好衣服道:“不可能,我安排了人过去的。等等,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ji,ng彩,清平已经觉得没有力气再去吐槽她了,“别人的衣服。”她懒懒回答。
陈珺道:“好好的穿别人的衣服做什么,家里没给你备衣衫么?”
可能是刚才的经历太过刺激,清平连胆子都变的有些大了,闻言白了她一眼,道:“哦。”
这回答太过敷衍了,陈珺从未见过清平如此无礼,觉得好像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她顿时起了顽劣之心,一把抓过清平按在自己胸前恶声道:“你家小姐在外面忙来忙去,你个小丫头居然来逛花月阁,还敢这么和主子说话”
清平被她突然按在胸前,瞬间清淡雅致的木香钻进她的鼻子,陈珺抱着她,把她压在地上,像玩闹般用自己的额头对着清平的额头,清平承受不了她的重量,顿时就觉得头晕眼花。两人呼吸交错,清平感觉自己都快看见星星了,用力推了推陈珺的肩膀,陈珺不理她,笑道:“还敢不敢这么对主子说话了,嗯?”
清平只得认怂,憋屈道:“不敢了。”
陈珺慢慢放开她,笑着站起来,道:“起来,等会还有客人要来,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在这里。”
随着方才那中年女子的离去,花月阁管事带着众打手扫荡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只得作罢。过了一会,下人来传报,说为了弥补今夜客人的损失,花月阁今夜的酒水免费。没过多久,外面的奏乐声又逐渐恢复,嬉笑声劝酒声又起。
房间里陈珺又叫了一桌面席,清平已经打理好了自己,端正的坐在塌上,对陈珺解释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经过。
陈珺不解道:“我并未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来报复?”
清平也很奇怪,她还以为是陈珺在外面惹事了,害她背锅,但没想到两人一对口风,居然不是这样的。
陈珺皱眉想了想,依旧觉得很可疑,她道:“此事恐怕大有名堂,回去再说吧。”
说完她取出一块玉玦为清平挂在腰间,低声道:“现在你还是余家的小姐,等会你看我眼色行事,知道了吗。”
清平低头看了看那玉玦,有点眼熟,她突然想起这不是陈珺曾叫她送给卫王君那块么,这玉玦上雕着一副明月在云图,看起来贵重非常的样子。清平认真道:“小姐,我比刘甄笨多了,不如你换个好点的法子吧,对了,刘甄呢?”
陈珺叹了口气,道:“我派她去做别的事了。这样罢,等下说话的时候,我若是为你倒酒,那这个问题就不必你回答,我来说就是。”
清平谨慎的问:“那剩下的回答就随我发挥了?”
陈珺点点头,道:“随你发挥就是。”
门被拉开了,一名蓝衣少女被侍者引入,见到陈珺便拱手笑道:“余大管事好。”瞥眼见到清平,迟疑道:“这位是?”
陈珺笑了笑,道:“这位是我家小姐,书堂休沐,她听闻我要与谢祯小姐您商量生意,为表诚意,就一同来了。”
谢祯醒悟道:“噢,余小姐,失敬失敬。”
清平回礼,疏远而不失礼节,淡淡道:“谢小姐,请吧。”
陈珺请她上座,为谢祯斟酒,道:“上次与谢小姐所言那事,不知谢小姐思量的如何了?”
谢祯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失落道:“不满余管事您说,我回去后与家中长辈商量过,但她们都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如何在云州开商行?她们说,云州地广人稀,民风彪悍,且临近战线,稍有不慎,丢了钱财事小,连命也丢了就不好了。”
陈珺又为她斟酒,谢祯忙道:“管事放着,我自己来没事。”
陈珺笑道:“无妨。谢小姐,她们说的确实是真话,云州是人少,风气也不是很好,虽临近战线,但未必有性命之忧啊。”
她为自己倒了杯酒,蘸着酒水在桌子上勾勒出一副云州的轮廓,指了指一个地方道:“谢小姐您看,这云州多山,十年前朝廷在北边发现了梅山铜矿,开采到现在还尚有盈余。就这么一个矿,产出的矿石占我代国全国总量的五分之三,你想想看,这里可能会乱吗?”
谢祯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闻言点点头。
陈珺又道:“况且这边线上祝老将军长年驻扎,如今西戎内斗的厉害,尚自顾无暇,又如何有功夫来与我国开战?”
“我与谢小姐商量做贩卖马匹的生意,不过只是一个小开始。小姐想想看,这居宁关外就是甯兰草原,朝廷今年不是刚开了互市,要与牧民买马换物吗?不过没大商家敢接这个生意,到现在为止,也就那么两三家勉强做下去,情景也不是很乐观。”
谢祯犹豫道:“那管事为何要与我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将贺州的丝绸布匹运到闵州辰州卖,也获利极高,何必要去冒那个险?这若是赔本了,那可就完了!”
陈珺蛊惑般道:“小姐不妨如此想想,这运布匹丝绸的生意人人都抢着做,我们此时去横cha一脚,人家愿意把吃到嘴巴里的再吐出来吗?云州互市才刚刚开始,朝廷也尚在筹备之中,谢小姐不妨听我一言,我可是知道内情的,最多再过一年半,定有一场大变谢小姐于商道颇有天赋,何必明珠暗投?”
谢祯心中一紧,失笑道:“管事是知道我的,不过是庶女,家中姐妹也多,按理来说是轮不到我出头的但我偏偏咽不下这口气!”
她酒意上头,脸红筋涨,喘息道:“那些个嫡出的女儿,不过有个好些的出生罢了,各个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饭囊酒袋!将家中商行的生意交托出去,没半年就亏空大半,还要我去填补空缺!就这样,就这样她们还能依旧逍遥自在!凭什么?不过一个身份罢了”
清平坐在边上默默听了一会,轻轻道:“谢小姐,愚妹在书堂读书时,先生说过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谢小姐也知,只有进了官学方能参加科试,但偏有人出生寒门,不像你虽是庶出,还能进书堂读书。她们可能一辈子努力都进不了官学的大门,虽有天赋秉异者,有幸入了大人青眼,能得推荐,但大多数人都无望于此道,观其一生,或坚守于此直至耄耋,或碌碌无为就此终老,连科试的边都碰不到。谢小姐,不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能有她们这般绝望吗?无论怎样去挣扎,都是末路,再无可进之地!”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