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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正文 第11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第11节

    而孔素素心中也有些迷惘,难道她真是错判了这位黄部部首,对方是收到了传讯前来此处支援的?想到方才自己的表现毛毛躁躁乍乍乎乎,简直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修士一般,孔素素尴尬万分,唯一庆幸的便是还好没有紫部同门在此。

    而在一众斩梧渊弟子准备迎接与妖族的战斗之时,却传来一道厉声:“斩梧渊?!哈,你们可当真是要斩尽杀绝不成?!”

    这说话的,不论是气息还是模样……明显是人族。

    怔愣之下,云团上众人那已经凝聚的杀气登时一滞,这是什么情况?

    杜子腾皱眉看去,只见半空之上,数只浑身浴血的妖族已经看不出模样,可奇特的是,这些妖族身旁都有人类,其中一个,杜子腾看着有点眼熟,随即他脱口道:“若木真人!”

    那修士朝杜子腾投来冰冷目光,他此时亦是面如金纸,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那目光中叫杜子腾都一震,绝望如斯,却又坚定如斯,就好似明知前方覆顶之灾的旅人,依旧一步一步迈向绝暗,不肯半点回头。

    微弱的喘息响起,杜子腾才看到,若木的臂弯中,那一团模糊的血r_ou_还有微微的起伏,这一刹那,杜子腾突然想到了飞天界漫天轻扬的五彩华羽,心下忍不住震荡颤抖。

    云团之前,那黄衫身影轻轻振袖,杜子腾忍不住大声道:“师伯!!!”

    可那身影坚定如山,半点没有因为杜子腾的开口而缓滞,漫天赤金光芒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喑哑枯鸣,全然不复当日的玉珠落盘,只有玉碎瓦全的不顾一切!

    杜子腾再次看到那耀眼动人的华羽迤逦,若木真人面上却将所有冰寒收敛干净,只看着那道璀璨身影,露出一个干净温暖的笑容,目光晶莹。

    千载情谊,这是最后一程,如能与你一道,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再然后,不只是彩鸾,那一道道身影中,或是华美斑斓的巨虎,或是灵巧动人的翠蛇,它们的身侧,却终有一个身影不离不弃,守在那里就像守着最后的一切……

    明明非我族类,在燃起生命的最后一道光辉中,却叫在场的每一个斩梧渊弟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间隐隐颤抖。

    黄衫长袖微微一振,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赤金光芒之后,空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连同杜子腾在内,所有斩梧渊的弟子都呆呆立在半空,看着没有留下任何生命迹象的半空,心中好似也空了一个角落。

    第338章 后方s_ao动

    在一片寂静的气氛中,卢森见啸云真人似乎并没有开口之意,在这些弟子有些戚戚的目光中,他却不得不出面。

    卢森严厉冰冷的目光扫视所有人之后道:“斩梧盟誓尔等皆在当场,一切妖奴、妖骑都当清除!这些人本是盟中修士,却宁肯为了几个妖逆背叛斩梧盟,妖孽如此猖狂,谁又能保证这几个妖骑妖奴之中没有被妖孽埋下几粒棋子?

    他们今日肯为这些非吾族类逃离斩梧盟,若是那些妖孽以此为挟,焉知他们不会为妖孽所用,犯下那等无可挽回的滔天大错?!

    此举已然等同背叛整个人族,在种族之争的大局之前却只顾一己之私,这些人死有余辜!尔等身为我斩梧盟中的弟子,乃是盟中未来的中流砥柱,于这等大是大非前头绝不可摇摆,否则他们的今日便是前车之鉴,尔等可记牢了?!”

    说到后来,卢森已是声色俱厉,伴着大修士恐怖的威压,令一众弟子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了。

    委实是这等血淋淋的当头木奉喝杀伤力太强大,这一批初出茅庐的弟子这也才真正意识到,斩梧誓言并非那简单的山呼海啸热血沸腾,还伴着这样叫他们心中空茫害怕却不得不在威吓之下将这空茫害怕强行驱逐与忘却的恐怖杀戮。

    卢森看到这些弟子眼中的畏惧与震荡,知道目的已经达到,看了啸云真人一眼,似想向对方说些什么,而啸云真人依旧无喜无悲,卢森思量着既已达到了目的,不论这位啸云真人领不领情,这些弟子终会回去的,斩梧渊中终是会知道自己一片苦心,遂也不再多话。

    而杜子腾目光却是隐隐有什么在翻涌,只是因为这些修士不肯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妖族同伴分开便要遭受这样的屠戮……整个周天诸界,似这啸云真人一般被派遣出去执行这样血腥任务的大修士到底有多少?每一位这样的大修士手底又会在今日染上多少血腥?

    虽然早在当日斩梧盟成立之时,在玉霄宣布杀戮一切妖奴与妖骑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可当它真正发生在眼前之时,杜子腾心中依旧充满了难以忍耐的某种情绪。

    然后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盘膝坐在云团之上,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屁股底下的云团悄悄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角度,让他不必直面那空荡荡一片的半空处和隐隐残留的血腥气味。

    云团再次出发之时,众弟子已经早没有了方才来时的轻松欢畅,就是游历过诸界,已是部领的孔素素面上亦是沉凝。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杀戮,妖族的血,甚至人族修士的血,她都沾过。

    可是,今天这样的杀戮……纵使是她,亦难免压抑。

    但是,当这云团飞速穿越诸界,离飞天界越来越近时,这一点点情绪波动已经被她收拾干净,想到越来越近的目的地,孔素素漂亮的瞳眸中,幽深目光在杜子腾身上一扫而过,不论周天诸界发生了什么,此次行动绝不容有失。

    当杜子腾再度见到那让他真正了解周天诸界的飞天界时,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这个小世界曾经的繁华兴盛与人流如织,仿佛伴随着令它兴起的那股力量的灰飞烟灭而茫然无存。

    是守一轩令这原本默默无名的小界声噪寰宇,亦是守一轩的消失令此界变成如今的恐怖绞r_ou_机模样。

    成亦它,败亦它。

    冥冥之中,天道的因果令人如斯敬畏。

    而杜子腾的心情尤其复杂,他曾在这里的地摊上买过那么多介绍周天诸界的玉简,现在看来,那些玉简中描述的周天诸界,或者荒唐走样,或者片面可笑,可却是这些东西安抚了他彼时对陌生而巨大的世界的惶惑,让他有信心可以用这萧腾的身份前往斩梧渊。

    而现在,他却代表着斩梧渊的弟子前来,却是支援这个繁华不复的小世界不彻底沦为妖族之地。

    整个飞天界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混乱而危机处处的战场,因为前段时日的战局失利,人族阵营的修士已经从飞天界中心战场退到了飞天界边界之处,密密麻麻的修士法器就如同蚁巢一般分布其间,牢牢抵御着妖族随时可能发起的冲击。

    云团降落在远离战阵的后方,杜子腾的视线被那一队队浑身伤痕疲惫至极的狼狈修士吸引,却没注意,那团巨大的云团在收起时,有些不甘心地蹭了蹭他的衣衫。

    啸云真人与卢森径自向着后方的帅营而去,这群剩下的弟子自有领头的人奉命将众人领向后方的应事营去报到。

    这应事营乃是为这战阵临时而设,专门负责处置前线各种繁杂事务,守一轩覆灭之后,此处自然也不再向守一轩汇报,转向斩梧盟回事,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新来的修士需要知道规矩,上前线的修士需要领用物资,都在这里。

    而这应事营确实也不负它的职责,闹得犹如菜市场一般,叫修士一时都辨不清身在何处。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自然是不可能得到想像中热烈的欢迎或者是热情的肯定之类的东西了,那负责接待的修士只声嘶力竭与一群讨物资的修士口沫横飞又上演分不武行把这群人全部踢飞出营之后,才散散地睨了他们一眼:“新来的?把这玉简好好看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战阵之前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头!”

    虽然是战局之前,一切规矩皆由战时的规矩而定,远比诸门派中的门规要严苛一些,这些弟子来之前便有准备,但遭到这样轻蔑的慢待,虽不至于当场争吵,却也叫他们胸腔中的热情冷却了不少。

    因此在翻阅须知玉简中一条条禁止之事时,便都有些无ji,ng打采提不起ji,ng神。

    而杜子腾却是看到那条“战阵前不得无故脱阵,违者按叛军论处”时,皱眉对孔素素道:“我等还要与他们一道吗?”

    杜子腾来之前打的旗号是来查探大阵的,不论是为着这明面上的由头,还是为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杜子腾都不太愿意和这些弟子们按着普通战修的安排前往战阵前线——战阵之上,每个弟子可都是在大修士的看顾下参战,虽然混乱中时机很多,可是,风险也未免太大。

    孔素素此时早将一切不该显露的情绪彻底收起,微微笑道:“自然不必,师尊早有安排。”

    说着她朝那负责接待报到的修士道:“这位师弟,萧大师应是另有去处,还请你过目。”

    然后她便朝对方递上了一枚玉符,那弟子先是不悦,这战阵中诸事繁杂,这说法的他遇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无非就是些来前线涨见识混名头的仙n代们的说辞,叫他不甚其扰。

    可待他真正神识扫过那玉符时,竟是吃惊地起身,哗啦带倒了他手边堆着如小山般的玉简。

    可他完全没来得及去看这些掉落的玉简,只是目光激动地看向杜子腾:“您……便是那位萧大师?!”

    这句夹着颤音的话让这吵哄哄的营棚中突然一静,不少修士骤然间目光如刃地s,he过来。

    杜子腾有些不太习惯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含糊其辞:“在下姓萧,正好是个符阵师,大师之称并不敢当,也不知道是不是您所说之人。”

    这负责接待的弟子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敢问您的名讳可是上萧下腾?”

    杜子腾点头:“不才正是在下。”

    然后那负责接待的弟子猛然一拍桌:“真的是您!萧大师!”

    不只是他,整个原本为了各种事务ji飞狗跳的应事营都突然像是猛然喷发的火山一般,彻底喷发起来!

    “萧大师?!真是萧大师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萧大师?谁啊……”

    “就是那个!那个萧大师!”

    “啊——!萧大师!你一定要受我这一拜!”

    “萧大师萧大师,我替满营的兄弟谢谢你!你一定要来喝我们满营的酒!”

    “萧大师,我心慕你——!!!!”

    ……

    快被挤成r_ou_泥的杜子腾已经听不清任何话语了,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一张张狂热到变形的脸,此时心中只剩下四个字:欲哭无泪。

    而那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却被人群无视地直接挤到一边的孔素素已经完全傻了,什么情况这是?!

    不只是应事营,如果此时从战阵的高空上看,就会发现人族的后方,以应事营为中心,那种暴动好像在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这里……

    这种失控的情形必然会惊动高层,待杜子腾终于被啸云真人捞到帅营时,那负责接待的修士正被另一个眼生的大修士训得跟孙子一样:“谁让你当众公布萧大师的?!”

    那舌战八方修士也没有退缩过半点的修士此时蔫得跟鹌鹑似的:“引得后方这般大乱,我甘愿领罚……”

    那训话的大修士冷笑一声:“蠢!这是后方大乱的事么?!我问你,那些妖孽中,多少想要这小子人头的?!”

    那负责接待的修士蓦然间抬头,瞪大了眼睛,然后悔恨歉然懊恼的目光扫过杜子腾:“累萧大师陷入如此危境,我当真是百死莫赎……”

    杜子腾这才发现,好像自己在这前线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他一点也不知道啊摔!这到底打的是什么哑谜!

    第339章 前线礼遇

    作为一个引发后方大s_ao动的男人,杜子腾那一脸懵逼终于让这战阵中一些好心修士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来说了几句。

    “您当真是那位萧大师?”

    杜子腾哭笑不得:“难道姓萧的符阵师很抢手?还有人冒充不成?”

    那问话的好心修士尴尬一笑,知道定是在那应事处中已有太多人这般发问才会令萧大师这般反感,连忙解释道:“我等久仰您的大名,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您……这般年轻。前线战阵中亦未接到传讯说您要来,才这般冒昧再三确认,还请勿怪。”

    杜子腾心中了然,这个修士要说的不是自己年轻,而是觉得自己修为太低吧?

    只是,身为真符阵大师,杜子腾实在懒得解释,符阵道的道境与修为实在是两码事,哪怕就是他现在修为是合道大能,道境如果与现在一样,那他在符阵道上能做到的也与现在一般,他对于修为的追求便没有那么迫切,而且,在他看来,以他的年纪,现在的金丹修为乃是水到渠成,实在不必为了刻意追求修为在道境上留下什么瑕疵,那才是得不偿失。

    杜子腾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从他进入那应事处引起混乱,到现在,还有许多大修士或明或暗关注着他,这些现象都表明,他杜子腾,在这人妖两族交战的前线,以“萧腾”这个名字……好像是真的很有名?!

    杜子腾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在下不才,先前一直在偏僻小界苦修,进入斩梧渊亦不到一载,自问不值得这许多前辈如此夸奖,实在太让在下汗颜……”

    那修士闻言怔了半晌,见杜子腾神情间真诚,不似故意谦逊,心中一时也真的拿不准是不是搞错人了,毕竟对方的年纪、修为皆可推知,确是修行不算太久……

    然后,他想了想,摸出了一枚符箓:“这样东西,您可有印象?”

    杜子腾定睛一看,随即笑道:“这是当初我托守一轩几位师兄共同经营的破妖符……”

    可他笑容渐渐黯淡,他对守一轩其实颇多好感,否则当日不会在与斩梧渊有联络之时,还会把这门生意拿出来与守一轩合作。

    可苗大安在他眼前身死道消,弘宇听闻叛出师门归降妖族,至于其余熟知之人更是不知下落……他明明知道其中不完全是妖族作为,必有蹊跷,可以他目下在周天诸界,实在是时日短暂,身陷漩涡,自身难保,实是难以追查下去。

    可杜子腾知道,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他会就此遗忘守一轩的那些人与事,终有一日,他会办到的。

    他脸上那黯然渐渐消退,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只在心底多列了一件必须要办之事。

    那修士却是不知杜子腾这番心事,只眉开眼笑道:“这便是了!看来萧大师你还不知这符箓在前线之中有多少修士日日用着,便是守一轩没了,这符箓绘制之法亦流传出来,前线之中救人无数,堪称功德无量!”

    杜子腾这才明白,原来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因为自己当时为了寻人所需的名利,一时兴起而弄出的这两道符箓,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到得此时,不只是这个热心的修士,周遭有几位大修士亦是出声:“斩梧渊可算办了件好事!终于把你给派来了!”

    “这破妖符可否再多改进!威能可否再提升几成?!”

    “我听闻你已然可将侦妖符与破妖符合二为一,不必神识锁定妖族亦可伤之?既有此法,可否在前线推广开来?”

    ……

    杜子腾:……

    这般七言八语中夹杂着各式不同又铺天盖地的大修士威能,杜子腾脚步都不由得倒退一步。

    大抵是这些修士形同威逼群攻的架势令那位一直在旁冷漠的黄部部首不悦,这位啸云真人冷哼一声,犹如炸雷平地而响,然而冷厉的目光一扫当场:“这是我斩梧渊的弟子!”

    此言一出,当场皆寂。

    刚刚对斩梧渊言语有些不恭敬的修士在这样合道巅峰的威压之下亦不得不收声。

    思及而今周天诸界之势,许多修士也不得不噤声,他们在这战阵之中虽未参与太多诸界势力之事,可他们也有门派家族,不可能没有耳闻。

    斩梧渊如今气焰滔天,大有纵揽整个周天诸界之势,虽不说能完全做到,可确是其势难当,他们纵然自己修为强大不必相惧,可他们亦有后辈亲友,不惧怕,可如果没有必要,也不想无故开罪。

    更何况,对方的另一重言之下意虽未说明,却也已经表露,这样年轻又杰出的符阵大师,斩梧渊都这般派遣到了前线,抗妖之意毋庸置疑,确是不该言语上冒犯。

    杜子腾这是第一次发现,背靠一棵大树还是有点好处的,虽然这位啸云真人大概不是因为自己之故出头,多半是为了维护斩梧渊的名头,但杜子腾还是承了这份情,连忙道谢,然后这啸云真人又再次闭目盘坐,直如不闻。

    大修士的冷漠一路行来,杜子腾已经习惯,倒不觉如何。

    卢森却是出来道:“诸位,斩梧盟此次请啸云真人连同萧腾前来,亦是考虑到前线战局吃紧,有支援之意。如今妖孽猖獗,我人族务必戮力同心共同抗敌,还请互敬互重,勿要相疑。”

    这番话,含义颇丰。

    可以简单理解成斩梧盟在表达立场,也可以理解成斩梧盟在敲打这些没将斩梧渊弟子看在眼中的大能,还可以理解成……斩梧盟在发出邀请,端看各人怎么理解了。

    杜子腾眼神微妙地扫了卢森一眼,难怪,这一次行动本来已经有啸云真人这样武力强横的大修士却还要派出这么一个修为不显的卢森。

    场中诸位大修士能从战局中屹立到现在,自然也各有各的考量,只是涉及到真正的举动却也是要等到桌面之下了,不可能在此时表露。

    但卢森话已经说这里,表面上那重支援战局的含义,前线修士无论如何是要接下的。

    当即就有大修士起身含笑道:“如此,我等前线修士谢过斩梧盟好意。啸云道友既入战阵,自然亦与我等一道,待前线吃紧之时再往不迟,倒是萧大师……方才我等心系战局,难免焦躁了些,可这符箓之事,确是刻不容缓。”

    旁边另一位大修士续道:“不错,这破妖符确是在前线作用巨大,还请这位小道友不吝费心改进一二,若能于这前线之中多杀几个妖族就是多救几位修士,这便是前线第一大功了!”

    这样的要求,杜子腾既然踏足前线就没有办法拒绝,自然是当场应诺。

    只是,他对于人族、妖族交战的事,感官十分复杂,不能一概以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论,这符箓……他恐怕还得好好思量才能下笔。

    至少从内心深处,他并不想弄出一道威力逆天、扭转战局的战争利器来,倒是那种有防护作用的,可以多加考虑。

    归根到底,在杜子腾看来,妖族与人族之战,涉及种族之争,可他杜子腾又不是生长在周天诸界,对于诸界人族实在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而如果抛却人族立场,只从道义的层面看,到底谁对谁错亦难定论,他在周天诸界许多经历之中,妖族饱受欺凌压迫,人族没有错吗?可妖族崛起反抗,又制造多少无辜杀戮?

    这些问题想也想不清楚,杜子腾便索性保持自己一贯中立的立场,他也曾经给予妖族传承功法,此时给人族一些护身符箓,亦算无奈之举,到得这种时候,杜子腾也只能这般无奈为之。

    在前线之中,杜子腾算得上作用巨大,各位大修士礼遇有加,但诸位大修士不只是修为战力,背后还代表着各方势力,杜子腾应下符箓之事后,剩下的各方角力、斩梧盟此次遣啸云前来的目的等等自然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卷进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漩涡之中,识趣地以研究符箓为由先退了出来。

    出了帅营之后,杜子腾才发现,孔素素一直随行在他身边,却因为反常的太过沉默叫他方才忽略了去,此时不免有些奇怪地看向这被派来监视他的女修士,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一缕复杂至极的神色。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孔素素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对杜子腾真诚道:“能有这般天赋,天道对你可真是眷顾……”

    不是平日里那些用虚情假意掩饰意图的甜言蜜语,而是真真切切、掩不住的极度艳羡。

    不是嫉妒,只是艳羡。

    能叫那么多的大修士以那样的态度相待,能叫门中的啸云真人都肯出头相护……若不是在符阵之道逆天的天赋,纵是明昱在此,也绝不可能有这般的待遇吧?

    杜子腾挑眉,不知对方为何这般。

    孔素素仿佛亦不在意他有无在听,只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似的笑容。

    这样天赋骄人的家伙,又怎么会理解天资平平、苦苦挣扎、算尽一切委身于人、小心翼翼把握一切机会、不敢拒绝又如履薄冰的苦楚?

    杜子腾却觉得,眼前这女修士退却所有虚伪的这个笑容,虽是自嘲苦涩,却比她过往所有ji,ng心装饰的笑容都要来得真诚漂亮。

    他于是也淡淡道:“我出身于一偏僻小界,不过五灵根,当初千难万险才得以加入门派……又怎么算得上天赋过人?能有今日,不过是相信‘人定胜天’而已。”

    孔素素一怔,看着那个脚步不停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杜子腾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只研究符箓,他还是抽空去了一次前线战阵。一方面是因为他毕竟是以此为借口而来,孔素素监视在侧,他不能视而不见,另一方面,自己布下的阵自己知道,他总觉得这战阵破得太过容易,定是有问题。

    此时他的身份已经半公开,考虑因为侦妖符与破妖符,在战阵之中,他在妖族中的名气与人族中也差不太多,这危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而帅营中的大修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应允了他的要求,还在这样紧张的战局中,派了修士护卫左右。

    杜子腾提的要求也很简单,想看一看他当时布下的旧阵残址。

    那处现在已经被妖族占领,如果要观察,自然必须要贴近交战之地,杜子腾没有太过为难那些护卫的修士,只捡了一处高地,以修士目力,观望大致情形也已足够。

    到了交战之处,才真正知道这种战局的可怕。

    每一个投放到战阵中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不论擅长什么,到了这里,都是这庞大绞r_ou_机中的一分子,或者被对方绞成r_ou_沫,或者拼死将对方斩下,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战阵双方亦有疲惫战歇之时,双方会各自撤回,抬回各族的尸首,人族这边补充丹药法器,妖族那边亦差不多,短暂的歇憩之后又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轮回,一直到倒下不起的那刻。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是空茫的,这样的杀戮,这样的战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那一张张辨不出容颜的疲惫脸庞,他却没有办法将这问题说出口,在这些不惜身死道消也要竭尽全力的修士看来,也许在战局中,拼却一切也要捍卫的就是那再也回不去的旧时美好,又或是后方不容他们退却一步的家园。

    旁边护卫的修士亦低声道,战局之中除了诸界自愿前来的修士,最多的便是附近周遭的子弟。

    杜子腾心头沉重,已经决定那符箓之事不能再拖,可随即,他目光一沉,那被破的大阵果然有问题!

    不待他凝神细看,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迟疑地唤道:“……萧大师?!”

    听这口气是认得的,他来前线除了帅营可没有通知任何人,帅营亦有意保密……难不成是熟人?

    第340章 故地旧人

    哪怕就是修士,要在一片灰头土脸当中辨认出熟人,这难度也不小。

    当杜子腾的目光终于落到那一张明显是短时间内成长而瘦到脱形的面孔上时,才犹疑地出声道:“……明竹?”

    听到杜子腾相唤,对方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恩,是我!”

    这小子赫然是明昱那仆从,先前去百城界接杜子腾途经飞天界前往斩梧渊的明竹。

    他算是杜子腾认真认识的第一个来自周天诸界的修士,因为彼时的天真无心机,倒是帮助杜子腾很好地适应了这个陌生世界,故地故人,杜子腾心中很难感到不亲切。

    但杜子腾又觉得十分奇怪,明竹与明昱主仆相称,情谊深厚,杜子腾前来前线战阵之时,还与明昱道别来着,彼时确是没有见到明竹,但明昱显然应该还在斩梧渊当着年轻一辈中的杰出弟子表率,甚至随着斩梧盟的成立,亦是炙手可热、立马就要独当一面之时,必是要留在盟内处置各种复杂事情的,明竹是贴身的重要仆从之一,否则当时也不会被派去代明昱接自己,现在又怎么会遣到这前线来?难道是明昱、或者是斩梧渊在前线要有什么动作?

    可是不应该啊,如果真是什么大动作,需要这么弯弯绕绕动用到明昱的仆从,那明竹绝不可能当众这般大大咧咧与自己打招呼吧?这不是将整个计划都暴露在自己眼前?

    不是杜子腾妄自菲薄,而是他在斩梧渊中,不说心腹,恐怕就是手足臂膀那位置,他都远着呢。

    在与明竹短短一个招呼间,杜子腾心头已经有数十个念头往来,最后却都止于他身后护卫修士一个上前。

    这身负护卫之责的修士在听到有人叫破杜子腾身份之时便已经心中十分警惕,此时见这来历不明的修士还想上前,便立时迈步阻拦。

    杜子腾连忙道:“这是我旧识,也是斩梧渊弟子,无妨的。”

    那护卫的修士却没有因为杜子腾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头也没回地道:“您身上担着无数干系,此处距离战阵太近,还请及早返还!”

    杜子腾有些无奈,对方虽是受帅营委托而来,却一直步步相随,忠于职守,他说不出什么强硬反对的话来,只得道:“明竹,你也一道来吧。”

    这些护卫的修士警惕的目光却始终压迫着明竹,叫他原本想与杜子腾并肩的步子不由得放慢,终是被隔在了护卫的修士外围。

    这前线战阵中负责的修士在简单与护卫修士们交涉之后亦是立时放行,显是这些在杜子腾身周的修士也必是身居高位,在前线中权责不低。

    看到与自己隔了一丈远的明竹,杜子腾有心想解释,但这却不是解释的场合,可当他以眼神回头表达歉意时,却见明竹神情中虽有落寞却有更多从容,倒叫杜子腾心中更加稀奇,同样是飞天界,战事之前,明竹看起来更像个少年心性的孩子,天真无忧,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来到这战阵前线中,整个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里,倒真是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急速长大了。

    “一些时日不见,你别来无恙?”好歹是到了自己的营帐中,杜子腾沏了灵茶笑道。

    明竹难免坐得拘谨些,见杜子腾态度如当日那般,身形微微放松了一些,明明十分年轻的面庞上竟流露出一些沧桑感慨来:“我一向还好……萧大师您也还好吧?”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我早就相识,怎么这般生分客套?当初在飞天界集会仿佛还像昨日呢!”

    杜子腾目光透过营帐好像鼻端又嗅到战阵中浓重的血腥气,面色中的欢悦微微一沉:“故地重游本是佳话,只是如今这时局……算了,不说这扫兴的话了。”

    明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个笑容来:“我在前线一贯听到您的声名,可笑当日浅薄狂妄,竟没能好好讨教,若是叫那许多同袍知道了,恐怕得好好嘲笑我一番了。”

    在那个时候的明竹看来,斩梧渊中大修士比比皆是,主人叫他去接个金丹修士,如果不是主人交待兼之主人一贯的规矩严格,他是绝不会放在心上。

    待将自己摘去斩梧渊的光环,放到芸芸众生中一看,才发觉自己当真是狂妄得愚蠢,似这位萧大师,金丹修为又如何?这前线战局牵连人族多少大局,在这等百忙之中,帅营甚至还专门遣了大修士护卫左右……这早已经说明太多问题,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浅薄无知,实在是羞愧难当。

    杜子腾摇手道:“时机凑巧而已,我确是当不得那样的盛誉。”然后他才迟疑道:“倒是你……怎么到了这里?”

    明竹面上微微一僵,他早知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杜子腾何等聪慧,在明竹几个眼神间,想到当初惊鸿一瞥间,明竹、明梅与明竹之间的神情姿态,心中对于三人间的纠葛已经可以了然。

    明昱的性情杜子腾完全知道,他是那种大局为重的正统修士,是斩梧渊培养出来的接班者,对于自己仆从中出现这种情感纠葛自然是绝不能容忍的,杜子腾都能想到他那种快刀斩乱麻的冷静果决。

    那明松与明梅杜子腾虽也只是寥寥数面之缘,但年纪比明竹更长,修为更高,处事也更加老道,必是不会吃亏的,只有明竹……

    少年人正是情热之时,若于情之一字上受挫,那种打击确是难当,怪道他成长如之剧。

    只不知到这前线来是他自己所求,还是明昱的安排了。

    既推知了原委,杜子腾不知那种对别人y私追根究底的人,他迅速转换了话题:“我刚刚过去一观,这前线太过危险……你还记得当初我在飞天界布下一个大阵吗?我刚刚去看了下,那大阵破得恐怕有蹊跷,我怕是要多花些功夫在那上面,正好需要一个对前线战阵熟悉的人,你可有兴趣?”

    明竹从方才那种难堪中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怔愣。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顶着门派与主人的光环亦沾沾自喜的傻小子,在外面历经了些嘲讽风雨,眼前这位以金丹修为便可得诸位大修士青眼,胆识智慧可见一斑,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现下的落魄境地?

    现下这个邀请分明就是见前线艰险在不动声色地回护、提携。

    如果是刚刚离开斩梧渊、还没有进战阵之前的明竹恐怕会勃然大怒,觉得对方伤了自己的自尊。

    可经历了太多前线的生离死别、见过了太多同袍的尸首横阵眼前,明竹心性已经成熟太多,自然知道萧大师语气诚恳,分明就是一番好意。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于阵法全然一窍不通,您一片回护之意我心领,但前线之中亦有矩法,不能因为我叫您为难。”

    这样的拒绝光明堂皇,没有半点推诿,叫杜子腾心中好感大升,觉得这年轻人经历这番挫折也未尝不是好事。

    杜子腾笑道:“这样吧,你先不忙完全推拒,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再到前线去不过是徒然添乱,当初我布阵之时,在我身边的人里,恐怕也只有你在前线了,再不熟悉也比个全然陌生的修士强。若是你在前线的军营中还有任务亦可继续,不必因为我这里的事情而耽误,若是你有空时便到我这里来……你看如何?”

    明竹十分感激,知道萧大师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意而做的周全思量,再推拒就是他不对了。

    事情便这般定下来,杜子腾的营帐也不是那么好出入的,还需要帅营处给个令牌,杜子腾便也托周遭那些护卫的修士前往说明一二了。

    虽然麻烦了些,但遇到这样的故人,杜子腾是十分愿意照顾些的。

    而他说让明竹帮忙调查前线战阵之事,也不全是托辞,刚刚那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大致看清了那残阵的模样,这才是让他心中沉重的原因。

    能看清残阵……如果当初妖族是以强力破阵而出,整个大阵都将不复存在,可现在他竟然能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看清楚大阵残留,足见当初他布下的大阵破坏得并不彻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毁坏什么,还留下了部分为妖族所用。

    这其中的意义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符阵之学,可以说与修真之道一般长远,在人族对于天道认知还懵懂天真之时,便有古修士对于天地间的云纹符箓有冥冥之中的认知,流传下不少与其相关的大道论述。

    但周天诸界中,公认将符阵之学发展为大道之一的,便是斩梧渊墨部前部首,以一己之力让诸界重新认识到符阵之威,奠定如今符阵师在修士中的地位。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人族之中。

    如果有一天,不只是人族对于妖术有所了解,妖族在受人族压迫欺凌的近万载光y中,与人族那般密切的接触中……如果也有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妖族获悉到了符阵之道的真谛呢?

    整个人族,几乎所有的防护阵法俱是建立在符阵之道的基础上,这便等同于是说,整个人族的大门都在向妖族敞开!

    第341章 人族叛徒

    如果这可怕的猜测是真的……杜子腾的目光似乎透过重重营帐直抵前线,那么妖族还继续这般与人族在战线上胶着……必是有更大的y谋,也许,妖族图谋的是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不是自己事先发现了妖族还有这样的后手,是不是很快诸界也会同这飞天界一般,在猝不及防间沦落?

    杜子腾心头沉重,待他回过神来时,手中玉简已经将一切自己心中所虑写了进去,只待他前往帅营交给啸云真人等诸位大能。

    他随即苦笑,明明说好中立,事到临头,终究是不能袖手旁观。

    也罢,就当为天下苍生立命罢。

    周天诸界的修士固然有可恶者,亦有良善者,更何况诸界中生存的,更多却是那些全然不知灵气是何物的凡人,他们何其无辜?

    而且,除了这个以外,如果能有机会接触到大阵,杜子腾可没有忘记自己来飞天界的目的:从头到尾,不论是斩梧盟的野心还是妖族的崛起,他都迫切希望自己从中脱身。

    杜子腾这般想着,手中玉简已经收了起来。

    门外禁制触动,杜子腾神识一扫,见到来人,便直接放开了禁制。

    却是孔素素进来道:“我刚刚门外遇到一个小修士……好像是明昱身边的?”

    杜子腾点头:“那是明竹,我和明昱相交之时与他也是故识,方才在战阵中遇到,便请他过来一叙。”

    虽然是受孔素素监视,但杜子腾不太喜欢这种一切都要摊开在对方面前的感觉,他起身道:“我方才奉帅营之命在战阵中看过,发现了我方大阵还有些缺憾,恐怕今后要花费些时日在阵法上头,你这几日是作何安排?”

    谁知孔素素听到杜子腾的话之后,不知为什么,脸色竟然一变,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我此来奉师命守护在萧大师身畔,自然是您在哪里我在哪里。”

    杜子腾脚步一顿,视线在孔素素漂亮出尘的面孔上扫过,才道:“既如此,我要往帅营,你也一道罢。”

    选择交给啸云真人,杜子腾也是有考量的。原本守一轩还在之时,这飞天界诸方势力自然是以守一轩为主,如果是那种情况下,杜子腾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消息告诉守一轩。

    可现在,守一轩此处的势力在先前飞天界沦落之时彻底消亡,甚至随着妖族的屠戮,整个守一轩都就此灰飞烟灭,而此处修士重新纠结起来抵抗妖族至今,其中势力错综复杂,杜子腾初来乍到,又无心于此,没有时间去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当初斩梧盟成立之时,斩梧渊的勃勃野心已经可以窥见,又怎么可能放任飞天界这与妖族的第一个正面战场被他人把持?

    如果杜子腾猜测不错,斩梧渊能将啸云真人这样级别的大修士派来前线,所为的,也不过是重新在前线立威,树立斩梧渊的话语权,同时将这些门派全部拉入斩梧盟中。

    既然知道斩梧渊的打算,杜子腾没有打算阻挠,也没有打算参与,但却是可以利用一下,他既然想让帅营重视妖族对阵法有参研之事,与其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交给斩梧渊,既然斩梧渊想有作为,必然不会忽视这么一个重大消息的。

    而不出杜子腾所料,那面无表情的啸云真人在神识一扫之后,竟直接将这条消息通过大修士间的神识传讯遍传了帅营中所有主要修士。

    接下来的商讨自然不是杜子腾可以主导的。

    可紧接着他所接到的任务安排却是说明了这商讨的结果,他的工作内容中,阵法的优先级已经远远高于原本级别最高的符箓。

    目的达成,杜子腾便也不停顿,按着这任务的十万火在帅营中大阵的中枢处开始着手阵法的完善。

    这种大阵的中枢放在帅营,自然也是因为核心之处必须由大修士守护的缘故,如果不是杜子腾及时提示,恐怕到阵破的时候,这些大修士守在帅营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而现在,在杜子腾提示之下,帅营派遣了大修士到前线,按杜子腾所说找到明竹,在明竹的说明下,重新发起进攻,借着那攻势的掩护,将妖族中的残阵细节全部录下传了回来。

    杜子腾仔细研判那些痕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妖族中恐怕已经有人知道普通的破阵之法,对于阵法的掌握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骇人的推断。

    杜子腾虽然从不自夸,也从来没有和周天诸界中那些老牌符阵师交过手,但就从他能得到墨部传承一事来看,至少在符阵之道上,他的道境与当世人族最顶尖的符阵大师相比,就算有差距,也是有限的差距。

    这样一位符阵大师得到的结论,如何叫人不惊骇。

    这样的结论杜子腾自然不可能空口说出,他也将自己的推断道来:“大凡破阵,有几种可能,一种就是暴力破阵,动用武力不停歇地冲击大阵,要么耗尽大阵驱动的能源,要么破坏大阵的某些部件,以达到破阵的目的。

    可诸位请看,如果是暴力破阵,这大阵中几处隐蔽的关键阵基却是保存完好,根本没有遭到破坏。因此,我断定,对方阵中定有阵法高人,在深入了解阵法之后,用更巧妙的法子自外打开了大阵,否则无法解释这一切!”

    符阵之道,易学难ji,ng。

    另一方面,也可以换句话说,周天诸界的修士对于符阵没吃过猪r_ou_也是看过猪跑的。

    他们不一定能得到杜子腾的结论,但杜子腾指出的几处阵基,以大修士的眼界判断真假却是不难,这却更是让他们肯定这位萧大师所言不虚。

    杜子腾可没有管这些大能脸上难看的神色,径自道:“对方手段不在我之下,我能做的,也只是调整阵法,将此前暴露的弱点掩藏,让大阵不至于轻易从外攻破,如果对方要暴力破阵、以阵破阵……我却也是阻拦不了。”

    卢森面上有些沉重:“诸位,既如此,那便让萧大师速速调整吧。”

    一众大修士自然不会有异议。

    而杜子腾在大阵中枢观望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案,却提出要往库房提些材料。

    卢森诧异道:“这等小事……何不让素素代劳?”

    也许是卢森这才发现与一位阵法奇才同路的他们是何等幸运,恐怕大阵告破时他们都会与守一轩先前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样懵然无知,此时他便有些不太想浪费杜子腾的时间。

    杜子腾却摇头:“这战阵骨骼已定,若要调整少不伤筋动骨,我虽有不少想法,却也要看着库房中有哪些材料才能定下来。”

    卢森点头,随即又道:“若库房中没有的,我等修行多年,身上也有些余裕,萧大师你若有需但提无妨。”

    杜子腾见这些大修士面上没有不虞才点头应下。

    现在这种局势之下,越发显得杜子腾的珍贵,好在库房也是前线重地,驻守修士不少,否则恐怕他又要浩浩荡荡带一帮人了,现在身边只跟着孔素素倒也让诸位大修士略放了些心。

    支持前线运转如此之久,这库房必是小不了,甚至杜子腾还听闻库房外围的修士介绍说,其中不少都是守一轩传下来的珍藏,守一轩在整个周天诸界流转物资,说是富甲诸界绝不为过,以一派之力支持战局也不显得局促,当初界破之时,守一轩的修士拼死也只是将这库房中的物资抢了出来……

    看到牢固的禁制之后,玉简上记载的数目惊人的物资,杜子腾心中更加复杂,在他看来,守一轩毫无疑问是个做买卖的门派,只是买卖做得无比之大而已,可商人都逐利,能将如此多的物资不计成本地投放……守一轩看到又怎么会是简单的利?

    还是他杜子腾太过浅薄,没有看清那位高高在上的真君眼中之算,不只是算的是这些蝇营狗苟的小利,还有天下诸界的大势?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有没有算到守一轩最后的结局?

    如果算到了,他却能对这样的结局坦然而对……这又是为什么?

    站在世界巅峰的大修士心中所想,不论是苍寒真君还是鸿蒙真君,实不是现在的杜子腾可以揣测的,还是只顾眼前罢,不论为苍生还是为自己,大阵调整迫于眉睫。

    因为物资实在太多,那修士便请杜子腾坐在静室中翻阅物资的名录玉简,以杜子腾的神识,一边从如海的名录中挑选出符阵相关的资源,一边还要在脑海中同时斟酌一个又一个匹配资源的可行方案,并不轻松,可这项工作谁也分担不了,只能他自己来。

    杜子腾神识全力以赴地沉浸间,周遭一切渐渐安静下来,直到一片诡异悚然的死寂中,他脑海中的小木棍突然铮铮作响!

    他警惕地猛然回神,却见不知何时,他对面已经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修士!

    对方却是露出一个苦涩又沧桑的笑容:“萧道友,别来无恙!”

    杜子腾瞳孔收缩,此人赫然是那背叛人族、甚至与妖族合谋陷害自己门派的弘宇!

    第342章 无处可退

    弘宇此人,杜子腾只在飞天界夺宝大会变故之时有过相交,彼时乱象之中此人风度犹然令杜子腾印象深刻,却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之时,竟是这般场景。

    杜子腾定了定心神才收起手中玉简道:“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道友一词……可还能用?”

    对于人族修士,道友自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杜子腾这句话看似寻常,却分明是在尖锐地追问弘宇的立场。

    弘宇沉默许久才道:“萧大师以为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杜子腾环视这屋子,笑容中有些意味深长的似嘲似讽。

    弘宇被众口一词地称为人族叛徒必然是有缘故的,而现在背负着这样的名声,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混入这巡查严密的前线战阵中。

    能在这里见到他,杜子腾相信,必是因为这库房传承自守一轩、而弘宇又曾经是守一轩核心弟子、知晓这库房中的某些隐秘设置的缘故。

    弘宇没有接着这个尖锐的话题说下去的意思,反倒是道:“萧大师在斩梧渊中待得好好的,又怎会想到到这前线战阵中来?战争之中,灵力无眼,一个不好,道途就此中断,岂不是太过憾恨?”

    杜子腾却淡淡道:“修士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凶险?更何况,如今乃是种族之争,诸界人族修士皆应义不容辞,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弘宇却是面容沉肃:“萧大师,这诸界纷争并非面上这些纷纷扰扰那么简单,就算你能耐逆天,彼如川野之兽,再力大无穷又怎么可能逆改天崩地裂之势?你在前线所为,早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我奉劝一句:及早收手,为您自己亦为诸界人族多多考虑吧!”

    杜子腾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你……这是来劝我?”

    弘宇点头,突然,他面色一变,语气焦急地道:“不论您信或不信,一定记住,前线那大阵不是您可以碰的……”

    他话音未落,一只毛茸茸的兽爪已经扼在了他的喉间,一个声音冷哼道:“哼,果然不出大祭司所料,你这人族的小子心中弯弯绕绕,定不肯好好办事!”

    杜子腾手中符箓已经燃起,却蓦然觉得识海一刺,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那符箓飘落地面,他手中那枚通行到库房的令牌却蓦然一烫,可杜子腾看到那妖族之时,发现对方竟然也是个熟人,他心中不由一惊,没有来得及去看那面令牌上的异状。

    “萧大师,别来无恙啊。”

    这是杜子腾在短短时间内听到的第二句这样的问候,但他心中唯有苦笑:“七尾天心狐……”然后他目光一顿:“或者你现在……已经不只七尾了?”

    胡清眸光流转,嫣然笑道:“难怪自大祭司以下,连白妖圣那样的人物都一直对您赞不绝口,果然是目光如炬、敏锐至极!”

    跨越了数个大境界还能隐隐窥探到对方的进步,可不是目光如炬吗?

    这却并没有令杜子腾感到安慰,他只冷冷道:“劳贵族上下一直惦念到现在,我可真是深感荣幸。”

    上次他遇到这只天心狐时还可以凭借阵法符箓与对方周旋唤来援兵,现在却全然奈何不了,或者杜子腾心中有数,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意之时,他也不想将自己的最终底牌掀开。

    胡清笑得畅快:“萧大师,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费那么多事了,这人族中多少桎梏,你这样的人物出行竟然还有人监视在侧,其他不敢说,若你跟我回了妖族,大祭司之下你便可与诸位妖圣平起平坐,谁敢这般约束于你?!”

    说实话,这样的承诺,连杜子腾都有刹那动心。

    胡清仿佛知道杜子腾顾虑什么,再次笑道:“大祭司现今已经一统各族,他的承诺你大可以相信,而且我临行之前,大祭司亦有言,萧大师你既然对人族亦非那么赤胆忠心,又何必拘泥于这区区种族之见,大祭司曾道,们这般的人物探究天地至理,所谓的种族在浩荡诸界渺小若尘,何必多费心力!我是不能明白大祭司之言的,但他说你一定明白。”

    杜子腾心中此时真是惊涛骇浪,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对于人妖二族交战之时他没有尽全力是真,否则以他的能耐,符箓阵法绝不会是现在的效率,可妖族是怎么知道的?!这位莫名其妙的大祭司……是如何连他在符阵上的真实实力都这般清楚的?

    杜子腾脑海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但看着眼前这对自己势在必得的狐妖,他的意念终于无比清晰:“我对人族是没有那么忠肝义胆,可你们妖族的行事更令我不耻!想我臣服,然后为你们所用为虎作伥?做梦!”

    胡清啧了一声道:“大祭司说,可以允你不参加二族战事。”

    听到这里,不只是杜子腾,就是一旁默默忍耐的弘宇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他们看来,妖族这般处心积虑要挖走萧大师,无非就是看重他在符阵道上的能力,希望能通过这能力更快打击人族……可现在,妖族竟然说他不必参战?

    杜子腾皱眉道:“哦?这实在是叫我不解了,我一个金丹修士,修为低战力弱,自问能让贵族大祭司看在眼中的,也就那点在符阵上的能耐……但据我观察,贵族中亦有符阵上不弱于我的人才吧,又何必这般费力来找我?”

    杜子腾不动声色地套着胡清的话,对方明明是只狐狸,却仿佛一无所觉地撇了撇嘴道:“说实话,我也这般认为。不过,大祭司是这么认为的,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我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的。”

    这言下之意,是没有否认妖族在符阵上的建树!

    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却没有让杜子腾更开心一点,因为他同时也证实了妖族对自己的莫名执着。而且,他隐隐有种焦躁,妖族冒着这样大的干系,抓到库房这么一个几乎只有弘宇才有可能穿越过来的宝贵机会……这样处心积虑,如果他再拒绝,对方定有后手。

    果然,不待杜子腾想出对策,胡清已经冷笑道:“好了,萧大师你也不必故意拖延时间,实话说,大祭司的安排,我还从未见过落空的时候,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子腾目光朝屋外看去,方才孔素素就守在外面,他这么久没有出去,刚刚虽然符箓没有成功激发,但神识已经触动,以孔素素的机灵,奔往帅营来回的时间也够了吧?

    胡清却仿佛知道杜子腾在想什么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竟然扬声朝屋外唤道:“喂!”

    杜子腾和弘宇吃惊地朝屋外看去,却见孔素素一脸焦急地进来,看到胡清之后,她恶狠狠地道:“人已经交给你们了!还耽搁什么?!若是惊动这阵中大修士,你有十条尾巴也绝无幸理!”

    到得此时,再不明白原委那就是蠢了。杜子腾只是不明白,孔素素堂堂部领、一部部首之徒,怎么会甘愿为妖族卖命?

    胡清哼了一声,没去向孔素素辩解十尾天心狐乃是大妖圣位,又岂是这些人族能够奈何的,只看着杜子腾那惊讶又转瞬平静到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怎么样?萧大师,你一举一动皆在我族眼中,别挣扎了,乖乖跟我走吧?”

    杜子腾不语,面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沉静,他之所以想逃离这个漩涡,便是厌恶这种身处其中又身不由己的感觉,妖族……不过是个更大的牢笼,对方的许多做法他根本不赞同,又怎么愿意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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