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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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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这一年的立夏,谢暄和谢明玉终究没有去成周塘,立夏饭也只好等到明年再吃。
五月底的时候,谢晖结婚了。
这场盛大的豪门婚礼被铺天盖地的媒体称作世纪童话,报纸上都是夸张的溢美之词――女主角出身虽比不上谢家,但也是世家名流,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倒也算得上十分相配,两人少年相识,一同赴美念书,相恋五年,爱情长跑终于走向终点,实在可喜可贺,郎才女貌,登对异常,媒体将这一场他们并不在场的爱情演绎成一个典型的浪漫言情故事,极尽渲染只能事。
婚礼当天,谢明玉的兴致高得有点不正常,整个晚宴,就在到处找人喝酒――谢小少虽然时不时抽风,但人缘比起冷面冷心的谢暄实在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性子爽快仗义,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又碰上今儿谢小少兴致好,于是来敬酒的人一茬接一茬,末了,他还嫌不过瘾,拿着酒瓶酒杯找人拼酒――
谢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谢氏内部员工那一桌――这一桌上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谢氏属中低层领导,大家年纪相仿,又有酒精作用,气氛便格外融洽――谢明玉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黄色的酒液,一桌人轰然叫好,他随手抹了把嘴巴,将空杯潇洒地往桌上一放――
旁边立刻有人给他满上,谢明玉刚要拿起来,谢暄抢先一步,拿过酒杯,淡淡地开口,“今天是谢家的好日子,大家吃好喝好,不要拘束,这杯我敬大家――”
一桌人愣了一下,颇有些受宠若惊,纷纷拿起酒杯,谢暄也不去看他们的神情,一仰脖子,一杯酒便潇洒入腹,他漂亮地亮了下空了杯底,道了声,“大家自便――”转头对谢明玉说:“那边还有长辈,过去露个面――”
见长辈的话自然是假的,谢暄看他喝得脸上脚步打飘的样子,有些担心,“喝了多少?”
谢明玉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水膜,清亮得撩人,但其实脑子已经有些混沌,听到谢暄的问话,眉眼弯弯,“我没事儿――”
婚宴已经过去大半,重头戏也已过,谢暄让人跟谢晖说一声,自己带着谢明玉先离开了――
谢明玉显然喝高了,先还温顺地坐在副座上,焉了吧唧的,等车快开到谢公馆的时候,他忽然闹起来不肯回去,要谢暄沿着德清路一直往上开。谢暄没法儿,只好顺着他――
德清路尽头,有一座年代久远的钟楼,是当年的洋人建起来的,曾经,每天清晨,钟声总会按时响起,山谷清幽,钟声响亮,洋人们神态凝重地站着,嘴上念念有词,那是他们在做弥撒――
将近百年过去,当年的洋人已不在,这座钟楼也在漫长的风雨岁月中凋敝下来,青砖裸、露,杂草丛生,墙角坍塌,连作为孩子们嬉戏的乐园也不够资格――住在小莲山的孩子是不会稀罕这样一个小破地方的。
谢明玉对这个地方似乎很熟悉,穿过前庭的漫漫荒草,径自沿着大块青石铺砌而成楼梯向上――楼道陡峭、狭窄,盘旋着上升,眼睛失去功用,根本看不清什么,鼻端都是腐朽的味道,虽是初夏,但手触到的砖块阴湿冰凉。
谢暄紧跟着谢明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害怕他醉酒一脚踩空什么的。摸黑走到三楼的样子,凉爽新鲜的夜风扑面而来,已经到达顶楼,视线里终于不是一片黑色,烟蓝色的天空想一块巨大的天鹅绒,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与小莲山稀疏的灯火相互辉映,璀璨又静谧。
谢明玉心情莫名的好,趴在石头栏杆,望着辽阔的夜色,呵呵直笑,回过头来对谢暄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玩,这地方我谁也没告诉过――”
谢暄并没有走过去,只是说:“看过了就回去吧。”
谢明玉像是根本就没听到,说:“以前吧,我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没有什么事不能控制在手里,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好东西都捧到我面前,只等我伸手去取,即使暂时没有的,也只要稍稍努力一下,结果总是合乎心意,人生实实在在把握在手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暄拧着眉看着他,谢明玉确实有点不对劲,他说话做事,一向明朗爽利,很少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或许是谢晖的婚事哪里刺激到了他――
谢暄靠上墙,低头点烟,面容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淡漠无起伏的声音随着上升的烟雾散开,“你连出生和死亡这两件人生最大的事都无法控制,谈什么控制人生――”
谢明玉忽然扭过头,明亮的目光宛若两蔟滕然升起的火,“谁说我不能控制!”话音未落,他已经摇摇晃晃地爬上石头栏杆――
“你干什么?”谢暄吓了一跳,紧张地冲过去要把不知死活的小子拉下来――
谢明玉却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钟楼就建在悬崖边,下面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山风猛烈地吹着他的衣服,他整个身子都跟着摇摆,令人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转身,面对着谢暄,笑,“你看,只要我迈一步,命运就会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我的人生现在不就紧紧捏在我的手里吗?”
谢暄现在可没心思和他辩论这种哲学问题,黑着脸,目光如炬,“下来。”
谢明玉没说话,目光温柔,像四月早天离的云烟,浮动着梦中期待的白莲。
“下来,听到没有?”谢暄没敢太大声,怕真吓到他,心里面焦灼得要烧起来――
谢明玉像个顽童,笑嘻嘻地说:“三哥,你要不要上来看看,站在这里看风景的感觉与众不同――”说着,一阵猛烈的风的山风刮过,他原本脚下就不稳,这时更是摇晃了几下,谢暄吓得汗湿衣衫,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一手往自己这边一扯,谢明玉便跌下来,两个人摔在地上,滚做一团――
谢明玉乐得咯咯直笑,像个小疯子似的,止都止不住。
谢暄冷着脸剥开谢明玉,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别再发疯!”说完,头也不回地率先下楼了。
谢明玉笑得整个人都缩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渐渐的,笑声低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悲伤的情绪袭击了他,这种潮水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面说,三哥,我爱你,谢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但这个话,他永远不会对谢暄说。
谢暄坐在车里,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从车窗往上看,看不到谢明玉的身影――他想,真是个孩子,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天真执拗,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因此遇到稍稍抵抗的,便觉得这是最好的――
谢明玉下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一声不吭地裹着身子坐进副座,等到谢公馆的时候,已经歪在位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酒醒,谢明玉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前一晚的事情,一切如常。
谢晖结婚之后原本应该搬出谢公馆的,但欧阳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因此又挽留他们多住些时日。谢晖的成家对他的好处是多多的,除却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他在谢老太爷眼里将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可堪当重任的男人了――
中国俗话,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不是没有道理的。婚姻教会男人成长,教会他责任。不管之前怎样稳重,结没结婚,确实是一道重要的门。
半个月的婚假结束后,谢老太爷直接将“鸿星”交给了谢晖――谢氏发展到现在,产业已呈现多元化的结构模式,鸿星、威利、维科是支撑谢氏的三大产业,其中鸿星又最老牌,属于谢氏最早期的基业,是电器方面绝对的大佬。威利专门生产汽车配件,而维科主攻房地产――此前,打个比方,以前,谢暄和谢晖都属于巡按,代天子巡视各省,虽然风光无限,权力大,但并没有固定职责,谢老太爷把什么交给你,你就干什么,而如今,谢晖是真正封疆大吏了,实权都握在手里,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人――
这件事,让从李家被打压后就有些萎靡的大少一派一时风头无量,笑容从婚讯传出后就再也没下过谢晖的脸,相对的,谢暄的处境便开始有些微妙了――
与此同时,谢明玉被谢老太爷派出国,委以了巡视分公司的任务,时间是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426944童鞋的地雷
76、糟心事
车里的空调安静地吹着冷风,胡宁军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靠在座背上的谢暄――阖着眼,眉目仿佛都被冷气吹得冷凝,刀裁一般的锐利无情,只是眉宇之间透出三分疲惫,使得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很少能看到谢暄这副模样,这个人从来就是一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模样,不多话,不犹疑,不退缩,脊背挺直,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脚步坚定,从不回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永远不会出错。
所以突然见到这副神情的谢暄,胡宁军除了吃惊以外,心里还泛起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谢暄睁开眼睛,正好与胡宁军在后视镜中的目光对上,乌黑的瞳仁,明明是柔软的目光,却偏偏让人感觉到冰冷的坚硬,沉沉的像最黑的子夜。
胡宁军垂下目光,开口,“谢先生,到了。”
谢暄转头看向车窗外,窗外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将夜空晕染成醉生梦死的迷离,“未来都市”的招牌在其中格外醒目。
谢暄看了一会儿,说:“你跟我进去吧――”便率先下车了。
胡宁军跟着谢暄进了娱乐会所,入目所及的是极具未来科幻世界的冷色调,充满钢铁机械冰冷的味道,这个会所宛若迷宫,又充满大胆的性意味的布置――白色沙发上,宛如真人的充气娃娃,女人阴、唇形状的猩红色烟灰缸,穿着军装上衣、黑色丁字裤的健美的男侍者,以及未来战士打扮的爆、乳女侍应生……
谢暄面不改色地穿过那些男女,进入包厢。
包厢里,男男女女,群魔乱舞,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声色犬马――
“哟,三少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包厢顿时热闹起来,打招呼的,让座的,点烟的,只有坐在最里面沙发的一个板寸头白西装的年轻人没动,他嘴里叼着烟,脖子上戴了一条小指粗的金项链,手里搂着一个漂亮的少年,懒洋洋的宛若一头憩息中的猛虎,对着进门的谢暄露出模糊的笑意――
“三少总算来了,还以为我刘卫东的面子不够大咧――”
谢暄当做没听到他话里面的刺,在别人让出的沙发上坐下,淡笑,“刘少说笑了,在芜和,谁敢不卖您的面子――”
刘卫东哈哈一笑,很受用,大手啪一下拍在身边的少年背上,“怎么这么没眼力界儿,还不过去给三少倒酒――”
男孩儿听话地站起来,坐到谢暄身边,乖巧地给他倒了一杯酒,小声地说:“三少,喝酒――”
谢暄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微微倾过身,旁边的人正在给他点烟,细长火柴梗上一簇幽蓝明黄的火焰,映照在谢三少宛如冰雪雕成的脸上,像晨曦照拂在雪山――刘卫东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乌黑眉眼在微弱火光中极其生动,暖的火和冷的神情交织,说不出的味道――刘卫东的心头蓦地有一簇小火苗腾起――
这个谢三虽然在容貌有所欠缺,但那个调调实在有些勾人。刘卫东不是好鸟,各色小男孩儿玩过不少,无一不是长相出色,身材柔软的,从没见着谢三这款的,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见谢三不喝酒,便故意对那男孩喝道:“还不过来,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男孩儿咬了咬唇,沉默地回到刘卫东身边,刘卫东长臂一伸,便将他勾到自己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倒是忘了,三少眼界高得很,怎么看得上这些戏子――”
谢暄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面目在青烟袅袅中暧昧不明,“前段时间检查身体,胃不大好,酒是实在喝不了,刘少见谅――”
刘卫东呵呵一笑,也不知有没有信,转了话题,满脸暧昧地问:“江少爷还好吧,今天怎么没一块儿出来呢?”
李卫东口中的江少爷是江缇英,自他家出事后,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这个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缺的是雪中送炭。江缇英那一副漂亮骄狂的模样,惹多少人眼红,自他回来后,打他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刘卫东是其一,谁曾想,居然被默不作声的谢暄先下手为强了。原本以为江缇英那性子又狠又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知道,这个谢三倒是好手段,把江缇英治得服服帖帖。
谢暄知道刘卫东误会了,但也不点破,只说:“他有点感冒。”
刘卫东便嘿嘿笑了几下,“三少可真怜香惜玉――”
谢暄没说话,刘卫东挥了挥手,让其他人让开,自己坐到了谢暄的旁边,挨近他,小声说:“我听说三少有意旧城的那块地,不过那是块硬骨头,难啃得很,里面住的都是不识好歹的老顽固,三少想拿下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暄的目光落到刘卫东,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刘卫东笑起来,眸子里闪过奸猾狠辣,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谢暄大腿上,一副我拿你当兄弟的样子,“三少要不介意,就交给兄弟我,保证给你一个月内办下来,漂漂亮亮不打折――只是后来的建设,你得让我参一份,要多少钱,你说,钱不是问题――”
谢暄并不直接给出答案,“怎么刘少也有兴趣做房地产?”
刘卫东笑得张狂,“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负责投钱,你负责给我赚钱,你说,这么好的事你上哪儿找?”
谢暄果然不再问,神情有些冷淡,“这事我不好做主,你也知道,家里面还是老爷子当家――”
一出包厢,谢暄的脸就挂下来了――在此之前,谢暄跟刘卫东没有任何交集,刘卫东通过别人找上谢暄,谢暄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了――到谢家这种地位,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令谢暄产生这种感觉了。刘家名下有几家夜店、娱乐会所和一家中等规模的娱乐公司,风光无限,但也不至于让谢暄重视,但刘家是以黑道起家的,手下干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刘家人一向心狠手辣心胸狭窄,在芜和,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刘家――
谢暄靠在墙上抽烟,眉头拧成疙瘩,他有些心浮气躁,这些日子,他的处境有些艰难,谢晖的性子温和,接手鸿星后,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延续了原来的制度,只从小处入手,因为领导是年轻人,整个企业都透出一种蓬勃的朝气,这反而得了谢老太爷的心。老太爷年纪大了,所希望的不过是政权的平稳交接,他一表示出对谢晖的满意,底下人便闻风而动。而上次因为李家的事,老太爷对谢暄有些意见,好几次当着谢氏老人的面挑他的错处,而谢明玉又去了国外,虽然有他从英国带回的那几个实干的年轻人,但到底身份不够,资历不够――现在,又出来这么个刘卫东!
谢暄的体内充斥着戾气,想破坏,想怒吼,渴望血肉横飞的快意――
他抽完一支烟,终于压□内喷涌的躁意,转身刚想回包厢,刚好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冯学壹你个混蛋,你去死!”
谢暄一愣,就见一个女孩儿从包厢掩面冲出来,几乎擦着谢暄的身子跑出去,谢暄等了等,也没有等来男主角宛若台湾偶像剧中所演的那样追出去,笑自己无聊,只是觉得那名字有些耳熟,走过那包间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往里看了看,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低头点烟,手腕上一串白色的檀香木佛珠,与周围的情景格格不入,举手投足一派潇洒大气――
这个男人,谢暄见过的次数寥寥,但每一次都令他印象深刻,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总有种吸引人眼球的特质,令人情不自禁地驻足。
冯学壹抬起头来,看见门外的谢暄,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掀起一个微笑,点了下头,他显然也记得谢暄――
谢暄点头回应了下,便迈步离开了。
离开“未来都市”的时候,天下起了倾盆大雨,谢暄坐在车内,耳边是连车窗都隔绝不开的雨声,眼睛望着被雨水漫过的车窗,忽然问了一句,“不知道洛杉矶下不下雨――”
胡宁军愣了愣,自然回答不出来,谢暄也没有要答案的意思,径自闭了眼假寐。
胡宁军虽然觉得奇怪,暗暗揣摩了下谢暄问出这个问题背后的用意,但面上却不敢露半分――谢暄这个人,胡宁军真不敢放半点同情、心疼、恻隐之心诸如此类的感情在他身上,他还记得就在几天前,谢暄将一张报纸递给他――
报纸上的整个版面报道的都是玉林余家的惨案――黄美仙的弟弟卷了投资公司的所有的款项私逃,余家工厂财务危机,宣告破产,余家负债累累,一百多个债主上门,打破了余家的窗户,女儿余婷涉嫌吸毒和主使他人强、奸被拘留。愤怒、绝望之下的余国信掐死老婆和儿子,然后自己上吊自杀,经抢救,儿子余炜被救回,余家彻底湮灭――
胡宁军还记得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浑身发凉,一种恐惧的寒意从脊背缓缓爬上来,他第一次认识到谢暄的可怕和狠毒――
那时谢暄就坐在车子的后座,也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假寐,好像看透了他内心的所想,缓缓的开口,“余家没了――”
胡宁军的喉咙艰涩,艰难地开口,“我没想要这样,太惨了――”
谢暄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看着胡宁军,“不过是承受不了失败,受不了曾经呼风唤雨的生活一下子跌倒底层,若余国信真有出息,就该卖了他老婆名下的房产还债,从头再开始也不是没可能――说到底,不过自作自受,我所做的,不过推波助澜――”
即使谢暄这样说,胡宁军还是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他的世界一直都很简单,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深具城府的人,这样杀人不见血。
第二天是周末,不需要去公司,谢暄起得有点晚,吃过早饭后他就带着饭兜出去遛,这几日谢暄都住在谢公馆,有空就会带饭兜出门,因此饭兜早就乖乖地等在门口。
半个小时后,他回来,才进门,佣人阿兰就对他说:“三少爷,老太太那边有客人来呢,叫您过去见见。”
谢暄有些奇怪――欧阳老太太跟谢暄从来不亲,她的客人也没道理让谢暄见。尽管心里疑惑,谢暄还是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
将饭兜交给阿兰,谢暄走进宅子――
一楼客厅里,果然有两个陌生人,一个是面目姣好的妇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保养得相当好,另一个则很年轻,二十几岁,穿一件嫩黄的小洋装,举止娴静,由内而外透出的良好教养――欧阳老太太就坐在她们对面,茶几上摆了三杯奶茶,和一些精致的小饼干,显然在吃早茶――气氛很和乐,欧阳老太太满脸笑容,与妇人聊得很投契――
谢暄走过去,叫了一声。
欧阳老太太见着他,脸上透出亲热来,指着他对那位妇人说:“这就是老三了,平时都忙得脚不点地,今天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
妇人看了看谢暄,笑说:“长这么大了,我还真没见过三少爷的模样呢。”
欧阳老太太点头,“是没见过,先前他一直在英国念书――”说着,转向谢暄,介绍道,“这是黄夫人,他们家跟咱们家也是老相识了,你就叫她黄阿姨吧――这是你黄阿姨的外甥女,珊珊,也刚从英国回来,正好,你们可以聊聊――”
77、冯学壹的友情?
谢暄不是傻子,立刻领会了欧阳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小莲山风景秀美,气候宜人,谢公馆原先是一个国民党高官的宅邸,格局布置原本就非同凡响,再经过谢家不惜金钱的润饰改造,真真奢华雅致到了极致,又不带一丝庸俗之气,很适合闲逛。
谢暄带着秦珊珊随意闲逛,偶尔给她指点下风景来历,既不热拢,也不失礼。秦珊珊是有教养的女子,并没有因为良好的出身而产生高人一等的骄娇之气,也没有一般女孩子的扭捏局促,她给他将自己在英国求学期间徒步旅游的事,给他讲自己设计衣服参加学校舞会的事,也讲在机场遭机场人员冷待的事,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容不变,那并不是面具般的客套礼貌,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乐观爽朗,她热爱生活,并享受生活,
说到后来,才知道秦珊珊也是名扬毕业的,比他低一届。
谢暄有些吃惊,“是吗?真巧――”
秦珊珊两只手背在身后,面朝着谢暄倒退着走,笑嘻嘻的脸上有些少女的调皮,“是呀,不过学长一定不记得我啦,学长那时候好有名的,又是学生会长啦,成绩又好,字写得漂亮,篮球打得也好,女生私底下都在偷偷喜欢你呢――”
谢暄难得的放松,脸上带起笑来,开玩笑地说:“是么,那你也是吗?”
谁知秦珊珊一点没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承认,“是呀,你那么好,喜欢你很正常的吧,只是我那时候都不敢拿正眼的看你的――”
谢暄有些意外,“为什么?”
秦珊珊摇了摇头,“你那时候好严厉好认真的嘛,气场又大,连笑都很少笑,而且,我那时候戴着一副八百度的大近视,又土又木,哪里敢肖想会长大人啊,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黄夫人和秦珊珊是吃过午饭告别离开的。人一走,欧阳老太太就对谢暄说:“我看你们聊得蛮投机,难得看你能与女孩子聊得这么好――”
谢暄说:“珊珊也是名扬毕业的,就多聊了一会儿。”
欧阳老太太说:“那可真巧,都是缘分,有空便约出去玩,多了解了解。秦家也是家世殷实清白的人家,只有这么个女儿,难得女孩子还这么乖这么懂事。”
谢暄点了点头,没说话。
欧阳老太太毕竟不是谢暄的亲祖母,也就嘱咐几句,便不再管了。
谢暄心里面有人,于男女情事上一向不上心,后来身边又有了谢明玉,就更加没往这方面去想,秦珊珊的出现给了他一个警醒――他不可能永远不结婚。欧阳老太太会这样做,明显是老太爷授意的。
周一上班,办公室莫名地多出一大捧香槟玫瑰,夹在玫瑰中的小卡片上是冯学壹三个写意的钢笔字,谢暄一瞬间有种被雷劈的感觉,黑着脸把王芸叫进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王芸显然一早知道这件事,因为跟谢暄熟,她不像其他人在谢暄面前拘谨,脸上反而有了促狭,“是花店一早送来的,还是比利时空运过来的呢,真漂亮。”
谢暄皱着眉没说话,王芸观察他的表情,然后试探着说:“要不,帮您把它扔了?”
谢暄揉了揉眉心,说:“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王芸弯了眉眼,一高兴,连以前的称呼都叫出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会长。”她双手抱了玫瑰,低头嗅了嗅,投桃报李地说,“会长吃过早饭没有,要不我给你去买杯永和豆浆?”
谢暄挥了挥手,王芸喜滋滋地出去了。
下班的时候,谢暄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是冯学壹带着笑意的声音,“谢三少赏不赏脸一起吃个饭?”
谢暄不知道冯学壹是怎样手眼通天地知道他的私人号码,但还是答应了,他想看看,冯学壹到底想干什么――
地点在锦都,却不单单只有冯学壹一个人,有些人谢暄认识,有些不认识,看见谢三少,纷纷打招呼,有人调侃,“还是冯少面子大啊,三少轻易不出来的。”
谢暄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冯学壹身上――
冯学壹只是笑,慢条斯理地将烟灰磕在烟灰缸里。
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一帮人便开始凑台子打麻将,谢暄趁机走出包厢,倚着墙低头点烟,冯学壹出来了,看见他,便笑,“怎么出来了?”
谢暄淡淡看他一眼,说:“我不爱凑热闹。”
冯学壹说:“你倒还是老样子――其实人得学着糊涂一点,当醉的时候就醉,太清醒不好,别人会恨你――”他语气温和,像教训小孩子。
彼时的冯学壹就已经是一副闲看歌舞升平的样子,人生于他是海阔天空,那时的谢暄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少年。如今,多少年过去,冯学壹还是那个冯学壹,只是淬炼得更加从容优雅,而谢暄早已成为可与之比肩的人物,谁见了,不客客气气地叫一声三少?
谢暄想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但他不接冯学壹的话题,反而说:“还要谢谢你的玫瑰,我的助理很喜欢。”
冯学壹大笑,“堂堂谢三少,怎么这样小气,若我不这么做,你怎么肯出来?”
谢暄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出来干什么,陪你吃饭么?”他在不知不觉中,卸下面对旁人的客气与虚伪,语气便得随意,却也变得尖锐。
冯学壹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当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不可以?”
谢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冯学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也抽出一根烟,凑过去就着谢暄的烟头点烟。谢暄让了让,没完全让开,便冷着眼看冯学壹有些无赖的行为。
冯学壹点着了烟,退回去,缓缓地吐出烟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或者是斟酌,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谢暄说:“我这么优,实在想不出你会拒绝的理由。”
谢暄看着他,像看一个神经病,半晌,收回目光,说:“我没有朋友。”
冯学壹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把自己捂得这么紧,不觉得累吗?即便是装装样子,也要将自己的人生打扮得花团锦簇,孤家寡人是不是未免太荒寒了――”
谢暄扭过头,张嘴讽刺,“我不知道原来冯大少是学神棍出身的――”
冯学壹大笑,“这都被你猜到,我还晓得你今后几天鸿运当头,桃花旺盛,信不信?”
谢暄没理睬他,只说:“时间不早,今天谢谢款待,我先走了。”
冯学壹也没拦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发没了收敛,心里面痒痒的,真是有意思的小孩――
不知怎么的,谢暄和冯学壹开始熟起来,在别人眼里,谢三少和冯大少那就算不是铁哥们,也是交情甚笃的朋友,只有两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谢暄从没将交朋友的话当真。按说像冯学壹这样的身份,他想要跟他做朋友,谢暄只有举手欢迎的事,权衡利弊已经成为谢暄骨子里的习惯,但冯学壹这个人不好驾驭,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摸不清冯学壹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人似乎很神秘,也很神通广大,什么地方他都会掺一脚,但又绝不恋战,也从不做长久打算。
而谢暄私心里,也想任性一回,他不想花费那个心思去探究一个人。
两个人的关系便不温不火地持续下去,偶尔吃个饭,打个球,大多数情况下也有其他人在场。一开始,两个人都还维持着七分客气,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个比一个仙容正大。后来日子久了,便渐渐显出本性来――
冯学壹人前人模狗样,一派精英人士的典范,人后其实懒散又自恋,再加三分龟毛。谢暄不必说,褪去谈笑风生的假象,便是一张冰山面瘫脸,眼风如刀,刀刀锋利见血,更让冯学壹大跌眼镜的是谢三少的刻薄。首次见识到三少毒舌的冯学壹恨不得自挂东南枝,后来被三少损得狠了,便也学会反击。一来二去,两个人倒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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