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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5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分卷阅读35

    侬本多情 作者:浮图

    确实跟谢明玉在一起,该做的都做过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周南生的脸色有些发白,勉强说道:“你喜欢他?”

    谢暄的霍的扭过头,阴鸷的目光射过去,反问:“你说呢?”

    周南生垂下眼睛,轻声而肯定地说:“你喜欢他。”

    谢暄忽然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盆景,双目通红,目眦欲裂,吼道:“周南生,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诛心,我喜欢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要接受不了,就他妈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周南生吓了一大跳,隐忍压抑许久的情绪也涌上来,“你要我怎么接受?你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要什么有什么,我呢,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无名小卒一个,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就算拼了命,也走不到你那个地步――你要我怎么办,像个女人一样被你圈养着,让你安排房子安排工作,然后呢?哪一天,你要结婚了或者不再要这份感情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卷起铺盖溜回自己的角落?”

    周南生的双目充血,声声如泣,“三儿,为你死我都愿意,可你能不能给我留点自尊?”

    谢暄的脸色纸一样的白,望着周南生喃喃地说:“原来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相信过。”

    周南生别过头,不说话。过了很久,他缓和了一下情绪,自嘲地笑笑,说:“三儿,我一直想,或许从你离开周塘那一天起,我们就不该再见面,那样留下来的永远是最好的时光,多好――现在呢,你变得不像你,我呢,在你面前也变得不像我,总怕惹你不高兴,总是小心翼翼地说话,我真是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周南生――”谢暄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周南生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谢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想着能跟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我总是觉得你是不一样的,我对任何人都可以用尽心机,唯独对你,不肯半点算计,我挖心挖肺,奋不顾身,自以为能导演一场声势浩大的爱情,很天真,很执拗,也,很蠢――”

    “三儿――”周南生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痛得喘不过气。

    “滚――”谢暄的声音很轻,好像冬天呼出嘴的白气,他的面容冷肃,浑身没有一点人气,呆直地望着前方。

    周南生咬紧嘴唇,看着谢暄。

    “滚!”谢暄的眼里瞬间爆发出狠戾气的杀气,猎猎焚烧。

    周南生哑巴似的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低下头。

    身后传来清晰的关门声,谢暄忽然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都往下坠,往下坠,没有着脚点,然而这只是错觉,他的脊背依旧如同挺立千年的松柏,坚硬不倒。他只是在那一刻觉得茫然――

    周南生没有走远,他坐在楼梯口抽烟,外面下起雨来,暴烈的雨水似乎要将这个城市冲刷干净,轰鸣的雨声透过厚厚的墙传过来――

    楼梯的灯已经坏掉了,黑暗中只有猩红的烟头一闪一闪,像人不安焦躁又难受的心。

    周南生的手机响起来,是跟着他的小弟华子。

    他被谢暄带到这里养伤,第二天就趁着谢暄不在联系上了他的人。因为怕连累谢暄,他禁止他们过来找他,没事也不让他们随便联系他。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华子焦急的声音,似乎在奔跑当中,“周哥,出大事儿了,刘爷在马来西亚被人害了,您赶紧去外面避避风头――”

    周南生霍的站起身,“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周哥,现在情况很紧急,真不是三句两句说得清的,现在到处都是刘卫东的人,他不会放过你的――”

    电话里头忽然传来打斗声,周南生焦急地冲着手机喊,“华子?华子?”

    好一会儿,话筒里再次传来华子的喘息声,“周哥――”

    “怎么回事?”

    “没事,一帮小杂碎而已,还奈何不了我,周哥放心。”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周南生挂了电话,转身走到小公寓门口,握了握拳,隔着门板,说:“三儿,我现在有件事必须要去做。”他顿了顿,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三儿,你等我回来。”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周南生咬咬牙,扭头就走。

    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雨刷刷个不停,挡风玻璃上还是水。路上车辆很少,红色跑车在黑色雨幕中疾驰,宛若流星,好像驾驶员要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在玩命的速度上。

    突然,前方岔路驶出一辆黑色轿车,谢明玉吓了一大跳,急打方向盘,雨天路滑,车子一下子冲向了旁边的栏杆,谢明玉只觉得整个人向前飞起来,又被安全气囊弹回来,紧接着,车子又剧烈地震了震,他头晕目眩,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89、分道扬镳

    事实上,谢明玉只昏迷了一会会儿,醒来雨声依旧,但车边已经围了好些人,拼命敲他的车窗。谢明玉赶紧打开车门,冰凉的雨水浇在他身上,有路人关心地问他,“没事吧,这场面够吓人的――”

    可不,谢明玉的玛莎拉蒂直接撞在栏杆上,后面一辆车刹车不及,一下子撞在玛莎拉蒂的车屁股上,车头都瘪进去了,这时候就体现出百万豪车的优越性来,除了车屁股被擦伤车头稍稍凹进去一块,啥事也没有,倒是撞上他的倒霉蛋,车子半残不说,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破了一大块,鲜血直流,一手捂着额头,惊魂未定地从车内出来,朝谢明玉望来――

    这一看,彼此都吃了一惊,居然还是熟人――谈笑。

    熟人好办事,私了吧。交警来得很快,眼睛往惨不忍睹的现场一扫,脸立马吧嗒一声挂下来,等两当事人一露面,劈头先是一顿骂――

    “嫌命太长是不是?车速多少?”眼睛往谢明玉的跑车上一瞥,冷笑,“不是非法赛车吧?我告诉你们啊,非法赛车这是明文禁止的啊,别仗着家里有钱就去挑战法律的底线,有你们排头吃――”

    谈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就是你看这天下这么大雨,一时不防,真是一时不防――”边说边殷勤地递上烟,“我们都知道错了,您看是不是私了一下算了,就不劳烦警察同志了――”

    年轻交警的脾气不好,人却相当敬岗爱业,“私了?你们还想私了?你知道这事性质有多恶劣吗?”

    一旁一个年纪大点的交警一挥手,“行了,先去医院包扎下,看着怪吓人的,最好再做个全身检查,另一个事主呢?一起去――”

    “等等,”先前耿直的交警插嘴,“驾照拿过来,明天来交警大队交钱――”

    雨一点没停歇的意思,附近又没有避雨的地方,谢明玉干脆又坐进了车里,任凭谈笑去交涉。没一会儿,谈笑过来,敲了敲车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晦气,碰上个二杆子,非要扣驾照――”

    谢明玉不耐烦地翻出驾照扔给他,“扣就扣呗,就你还多事――”

    谈笑不还嘴,拿过驾照,转身要走,被谢明玉叫住了,“等等――”他从车座上拿过自己的外套扔给谈笑。

    谈笑愣了下,笑笑,将外套披在自己头上,转头继续去跟交警扯皮。

    最后还是警车送他们去的医院。

    撞车的那一刻,命悬一线,谢明玉真有种今天要交代在这儿的感觉,脑子里还闪过小学时上过的革命烈士英勇就义的课文,苦中作乐地觉得自己也能视死如归一把――然而等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奇迹般地毫发无伤,看样子平日做人太糟糕,老天爷都不收他,这才有些后怕――

    不过人既然活着,谢明玉就不打算去糟践自己,乖乖地去做了个全身检查,等他出来,谈笑的额头已经包扎好了,唉声叹气地心疼他那辆车,谢明玉听得不耐烦,故意呛他,“不就是辆小破车吗?就值得你跟死了爹妈似的――你好歹也算是个公司的老板,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谈笑没半点不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说:“这车子我开了五年了,跟着我东奔西跑,是我坚实的革命战友,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懂不懂――我就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那都是我的血汗钱,我的老婆本――”

    谢明玉嗤笑,两个人逗着嘴朝医院门口走去,与迎面而来的陆眠和黄子怡碰了个正着――

    谢明玉愣了一下,黄子怡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陆眠说你出车祸了,怎么回事?”

    谢明玉瞪了陆眠一眼,面对黄子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人没伤着――”

    “真没伤着?”

    谢明玉的语气有点不大好,“都说没事了――”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黄子怡一个干脆的耳光就甩在谢明玉的脸上,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一下子懵掉了,尤其是谢明玉,黄子怡对他一向是有些低声下气的,小心翼翼地豁着顺着,连大声的责骂都不曾有。

    黄子怡已经扑上来,对他又是掐又是打,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才消停,你不把我气死不甘心是不是――

    比起疼痛,那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打的羞耻才让谢明玉愤怒,然而当他看到一向光彩照人的黄子怡通红的眼,憔悴的发鬓,忽然窒住了――

    陆眠和谈笑反应过来,立刻一左一右地上前拉开黄子怡,一边劝道:“阿姨,您别这样,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

    黄子怡被两人搀着,红着眼睛恨恨地看着谢明玉。谢明玉抿着唇,巨大的愧疚压得他举步维艰,过了很久,他轻声说:“妈,对不起――”

    黄子怡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捂着嘴,别开脸,陆眠和谈笑又赶紧劝慰,递纸巾的递纸巾,好容易才劝住了――

    黄子怡又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华贵,目光便落到谈笑身上,试探地问:“这位是?”

    谈笑笑答道:“阿姨,我是谈笑,明玉的――”他看了谢明玉一眼,见他没反对,才说,“朋友――”

    黄子怡看了谢明玉一眼,就用外科手术刀似的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谈笑。

    谈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被黄子怡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得慌,心里面嘀咕,这是咋啦,怎么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

    谈笑不知道,谢明玉可清楚的很,黄子怡只要不被感情冲昏头脑,那是绝对精明的――他可记得先前自己扔下的重磅炸弹呢,黄子怡肯定已经把他身边的所有男人翻来覆去琢磨个遍了,兴许对陆眠,她都不放心,何况在这个场合出现的谈笑――

    不过谢明玉懒得点破,两只手往裤兜里一插,“走吧。”

    谢暄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他起来开门,门外是胡宁军,谢暄一言不发地让开门,然后进了卧室的洗手间洗漱,再出来,尽管脸上还略显苍白,然而又是那个杀伐果决冷面无情的谢三少,甚至比起往常更加的冷酷。

    他到公司的时间还早,处理了昨天遗留下来的文件,何林就进来了,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听候指示――

    谢暄一边头也不抬地批阅文件,一边平静地说:“你帮我把名扬那处的小公寓处理掉――”

    何林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处理掉?那么里面的东西呢?”

    “一件不留。”

    何林吃了一惊,但没有反驳,脑子里已经开始斟酌方案,“三少定个大概的价,我好看着办――”

    谢暄想也不想地说:“这件事交给你,以后也不用再报给我。”

    “我知道了――”

    何林退出办公室前,又看了谢暄一眼――谢暄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何林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谢暄身上的某种变化。

    何林走后没多久,谢暄就接到了何叔的电话,老太爷让他晚上回谢公馆。

    谢暄做完一天的工作,离开公司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半,初夏的黄昏妍丽怡人,谢暄开着车回小莲山,一路上杜鹃开得热烈,有花瓣落在寂清山道,被车轮碾过,留下寂寂残红。

    谢暄将车停好,走进谢公馆,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先前那种暴风雨来临的压抑焦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欢欣,连佣人的脚步都轻快愉悦――

    欧阳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放大镜在研究一本图册,而离家多日闹得整个谢家都不得安宁的谢明玉坐在她旁边,笑容满面地给她讲解,祖孙俩和乐融融,似乎先前的家庭战争从未出现过――

    看见谢暄回来,欧阳老太太放下放大镜,笑着说:“谢暄回来了――”

    谢暄跟着挂起笑,“老太太在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

    欧阳老太太慈蔼的脸跟一头微雪的头发一样柔美雍容,笑得很舒心,带着微微的嗔意,“还不是先前你爷爷的一个玩古的朋友送来一本小册子,惹得你爷爷天天念叨里面的一件东西,我就拿过来瞧瞧,看看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谢明玉懒洋洋地舒展着眉头,吊儿郎当的神态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风流,“清朝的东西样样不如明朝,总有种暴发户般的粗鄙得意,太俗太甜,比不上明代的可喜,不露锋芒,平平和和里尽是饱满的造诣。不过这个乾隆仿制的哥釉确实不错,釉肥厚,光沉静,黑黄交织的‘金丝铁线’纹片每一片都生动,难怪爷爷心心念念了――”

    欧阳老太太摆手,“我是不懂这些的――这世上的好东西啊这么多,哪里都能得到呢,你说你爷爷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不就是去电话晚了一步,东西被别人买走了,至于悔得跟什么似的嘛――”

    谢明玉和谢暄笑笑,都没做声。

    老太太站起身,将小册子放到一边,“好了,既然谢暄回来了,那就开饭吧。”

    谢明玉跟着起来,扶着欧阳老太太去饭厅。

    晚餐在沉默有序中进行,直到快结束的时候,老太爷忽然问起谢暄最近接手的一个收购案。谢暄略略整理了下思路,便有条不紊地汇报了情况――

    老太爷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以后交给明玉吧。”

    谢暄一愣,没料到谢老太爷忽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收购案是本年度谢氏工作的重中之重,而对谢暄来说,这也是他与谢晖的争锋中至关重要的一仗,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到这上面,光前期准备就花了半年时间,这时候说让他退出,宛如断腕――这些,谢明玉不会不知道――

    谢暄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谢明玉――谢明玉镇定地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丝毫不意外,察觉到谢暄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平静地回视――

    谢暄只觉得心窝子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痛得淋漓。

    然而他毕竟是谢暄,迅速地拉回理智,温驯地垂下眼眸,“我知道了,爷爷。”

    没有怨言,没有不满,一个听话的孙子,一个友爱的兄长。

    谢老太爷看了谢暄一眼,站起来,拄着拐杖上楼了。

    谢明玉也放下筷子,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我也吃好了。”

    说着起身离开了餐桌,看都没有看谢暄一眼。

    说起来,谢明玉回谢公馆,只做了两件事――下跪,认错。

    欧阳老太太毕竟最疼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孙子,尽管他做错很多事,惹老太太生气伤心,然而他又聪明伶俐,最贴心最令人骄傲,这份长年累月的疼爱是不会随便被消磨的,等到谢明玉一认错,老太太便立刻软了心。老太爷倒真是气得狠了,只是有欧阳老太太在一边劝说,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由此,谢明玉曾经大逆不道的言论,以及那一场巨大的家庭风波就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

    谢暄开车回公寓,苍白的脸上再无任何温情。

    90、天真

    五月份的时候,周塘的老太太进了次医院。季节交替,老人年纪大了,便有些不舒服,粗心大意的小保姆直到第二天吃饭不见老人下来才察觉事情不对,老太太已经面色苍白,虚汗透衣了――

    谢暄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黑得可怕,小保姆吓得脸色惨白,红着眼睛拼命道歉,然而谢暄却不是宽容的人,小保姆最终还是掉着眼泪走了。

    谢暄请了一个四十几岁的特级护工专门照顾老太太的身体,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阿姨负责一日三餐和打扫。家里又多出一个人让老太太有些不适应,但如今她已习惯了听从谢暄的话。护工的经验丰富,对老人很有一套,老太太便渐渐与她相处愉快。

    谢暄在周塘住了四天,老太太身体到底不如从前,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尤其是她的少女时代,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丰盛的时光,她跟谢暄讲她要好的小姊妹啊,夏天并躺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葵扇,有无尽无止碎屑的私房话好讲,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咯咯笑出声来,保姆带着妹妹睡在外间,这时候便会严厉地督促她们睡午觉。但讲着讲着,她忽然露出茫然的表情,已然忘记要讲的话。

    第四天,谢暄带老太太去剧院听戏。老太太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欢喜,她一生爱美,年老了,依旧痴心不改。一头微雪的头发梳成精致的发髻,簪了两朵半开的栀子,发丝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灵秀五官上虽布了细腻皱纹,却反而越见灵秀,特意穿上了那一身藏在箱底的孔雀蓝的香云纱旗袍,配了一枚古玉,玉是明代的,雕成卧虎,沁色完美,温润的沧桑。老太太属虎,这玉虎还是小时候她祖父给她的,跟着她一起历经磨难,形势严峻的时候,就和其他一些挚爱小玩意放进饼干盒埋在院子的桂花树下。其余别无一件首饰,简素干净。

    她从楼上下来,又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难为情。何林极会看眼色,马上满脸真挚笑容地说:“老夫人气质真好,跟老电影明星似的,我还没见过哪个老太太老能老得这样优雅从容的。”

    老太太笑起来,褐色的眸子仿佛一瞬间闪过少女的天真。

    谢暄挽了老太太的胳膊上车,何林开车送他们去省城剧院。

    戏是昆剧《牡丹亭》,今天刚好演旦角的《游园》《惊梦》《寻梦》,台上的杜丽娘一摇三晃,宽大戏服下能勾勒有来由或没来由的不高兴,尽管不是现代服装的曲线毕露图穷匕见,然而极端丰富的肢体语言躲藏在大而化之,线条粗疏的衣裳里头,暧昧顿生,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视线落在那里都是“顾盼”,都生辉。

    台下的人如痴如醉,闭着眼睛慢慢体会那种婉转袅娜的唱腔,和草长莺飞下的寂寞,满台繁华下的苍凉。

    看完天色已向晚,老太太坐得有些久了,便想走走。剧院旁边有个重点中学,旁边学院路两边都是高大浓密的梧桐,谢暄便挽着老太太慢慢步行于此,让何林慢慢开着车跟着――

    老太太兴致很好,同他讲戏,讲外国戏剧总要排出个特立独行,讲究个推陈出新,中国戏剧却最保守,几百年前朝代的一颦一笑,而今也还是这样演这样唱,轻易改不得,一改,便要出事,戏迷都不买账。

    又讲最动人的爱情是往往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你看《牡丹亭》中旦角的《惊梦》《寻梦》,生角的《拾画叫画》,就是两个单相思的人,最热切的心愿,最优美的姿态,最动人的倾诉,最炽热的感情,若换了西方戏剧,必定是要互相赌咒发誓山盟海誓的,赤、裸裸的充满杀气――

    又讲凡事都不能太尽,太尽了缘分就早尽。

    回芜和的路上,何林告诉他一则刚收到消息,谢老太爷已经决定这次在南太平洋的一艘豪华游艇举行的侨商聚会带谢明玉一起去,这对谢暄来说绝不是好消息。谢明玉在短时间内跌破人眼镜地异军突起,以黑马之姿冲进原本就已经白热化的夺位之争,将一摊浑水搅得更乱了,他身后有欧阳老太太支持,本身人又有能力,还很会来事儿,短短一年时间,竟跟谢暄谢晖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何林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谢暄的脸色,谢暄闭着眼睛端坐在后座,似乎没有听到,然而何林知道他听到了,而且心情绝对称不上愉快――这一年来,谢暄算是进入了他的寒冬期,谢晖管着谢氏三大巨头之一的鸿星,谢明玉越来越活跃,风头正渐,连谢晖都要避其锋芒,而他的嫡系人马却纷纷出事,傻子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后阴他――这就是豪门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令人不解的是,谢暄对此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像谢暄这样性格刚硬的人,照理来说绝对会马上组织强而有力的反击。然而,谢暄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半年前他的嫡系人马张映照被发配去新西兰,谢暄一句话也没说,何林越来越看不懂谢暄。

    谢公馆依旧一派旧岁月的花痕叶影,老式点唱机里播着蓝色的爵士,谢明玉坐在红色英式皮面沙发上翻看文件,雪白衬衫,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乍一看,倒还真是一派英国绅士风度――他其实根本没有近视,只是容貌太好,天生一副纨绔子弟的风流i丽,戴上眼镜,倒减掉几分轻浮。

    谢暄从外头进来,谢明玉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三哥。”

    谢明玉在高门大户里长大,有些技能从小练就,就是将对方恨到食其肉寝其皮,面上依旧一副亲切宽和的笑颜,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谢暄早早领教,自叹不如。

    去年在香港过年,那算是谢明玉的地盘,浅水湾谢宅的社交晚宴通宵达旦,谢明玉左右逢源,舞一支接着一支地跳,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欠身、挑眉、哂笑、讥诮、高傲拿捏得恰到好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着他,所有的语言都恭维赞美他,温文的谢晖只得沦为他的陪衬――

    谢暄意兴阑珊,端着酒杯站在阳台吹风,香港的夜空烟花不断升腾、炸开,五颜六色绚丽多姿。谢明玉估计喝多了,也到阳台吹风,倚在门框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挑着嘴角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怎么不对我好点,怎么不编个像样的谎言哄哄我――你看,我能给你的比你那个秦珊珊,那个周南生多得多!”

    谢暄那一刻想笑,谢明玉那样的人,什么不能玩,谢暄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无聊时的一个消遣,现在又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干什么?然而他没有笑,也笑不出,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明玉的眼睛,看见满天烟火在他眼里炸开,艳丽璀璨,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所以永远也不会后悔――即使做错,我也不会回头看。”

    谢明玉看着谢暄漆黑的眸子,看了很久,终于明白谢暄的冷酷无情,嘴角慢慢掀起嘲讽的笑,“很久以前,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结果赌输了――我愿赌服输。但是――”他的眼里迸出慑人的光,“我谢明玉不是吃了闷亏期期艾艾自怜自伤的可怜蛋,谁亏欠了我,我一定会讨回来――”

    他转身走回大厅,脊背挺括,优雅骄傲如同一只鹤。

    其实那时候谢暄和秦珊珊已然分手,他还记得当时在装潢典雅幽静的咖啡馆,秦珊珊没有大吵大闹,微微怔愣之后,她镇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才抬起头,看着谢暄,问:“你是认真的?”

    谢暄点头。

    秦珊珊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失望,望着窗外的车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样,我从来没对爱情这种方小说西产生过憧憬,我总觉得这是很麻烦的事情,哭哭笑笑吵吵闹闹,所有的情绪都围着它转,变得自己不像自己。所以长到这么大,虽然有过产生好感的男孩子,但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觉得遗憾――但我并不排斥婚姻,对我来说,婚姻就是生命的一个历程,何况,父母养我这么大,余下半生,我不想他们还要为心――”这一刻的秦珊珊似乎彻底脱去了往日的娇柔,变得理性又坚强――

    她转过头来,盯住他的眼睛,第一次叫了谢暄的名字,“我知道你们谢家的争斗很厉害,你的优势并不明显,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明白吗?”

    “我明白。”

    “那么你还是坚持分手吗?”

    谢暄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如果连爱都没有,我们要怎么走完下半生。”

    秦珊珊没有料到谢暄会说出这样话,愣了很久,才说:“谢暄,你真天真。”

    天真――这真是一个与谢暄全不搭界的评价,相当不客气,然而,谢暄却没有生气。

    是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谢暄才明白,自己依旧是周塘那个孱弱苍白的孩子,敏感又脆弱――明明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的爱,然而表现出来的永远是笨拙和不合时宜。他固执又偏激地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

    确实天真。

    91、承诺

    碧云寺里遍植樟树,碧绿茂密的枝叶撑开片片阴凉,人走在其下,便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幽静与寂然――不是周日,也不是初一十五,寺里面人极少,人走在平整的青石铺成的路面上,喋喋脚步声可闻――

    “走遍中国大大小小寺庙,有名的,籍籍无名的,无一不是遍植古树,营造一副远离尘世宁静淡泊的氛围,倒是曾经无意中去过一个小寺庙,名字已不记得,院子里不种香樟,不种银杏,倒种了一溜儿的橘树,是秋天吧,黄橙橙的橘子挂满枝头,看着真让人欢喜,倒是符合佛教中的因果之说――”

    冯学壹手上虽然常年带着一串白色檀香木手串,谢暄却不知道他居然还是佛教徒,那样浮华靡艳的人生和古佛青灯的萧瑟是两种极端,然而看身边的冯学壹,细碎光影中气质沉潜,眼神微倦,神态平和,两种态度他拿捏得恰如其分。

    他礼佛的姿势极其专业而虔诚,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住,阳光从大开的红色木门中洒进来,灰尘在空中舞蹈,极静,极美。

    然后,冯学壹两手握拳翻转,手掌打开,手心向下贴地,头离拜垫,右手移回拜垫中央,左掌举回胸前,右掌着地将身子撑起,直腰起立,双手合掌立直。

    转过身看到站在一边的谢暄,冯学壹说:“进了佛门,怎好不拜佛的?”

    谢暄淡淡地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说:“心不诚,拜了又有什么用?”

    冯学壹的嘴角牵起浅浅的笑意,“你不信佛?”

    “不信。”

    “相信会比较幸福。”冯学壹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一边往佛殿外头走去,“你该《天下无贼》里刘若英朝圣的样子,看了会让人落泪,太美,太慈悲,你就会相信真的有前世今生――这边的平安符很灵验,不去求一个?”

    谢暄落后一步,看见拜垫旁有个金光闪闪的方小说西,捡起一看,是一只旧怀表,大约是冯学壹落下的,他正想叫住他,冯学壹已经出了佛殿转身不见了――

    谢暄顺手打开怀表,一段轻灵的音乐声便响起,却原来是个八音盒,里面镶着一小帧旧照――里面的年轻女孩儿有一张娴雅的脸,泛着陈年油画沉潜的韵致,气色清莹,连绵的笑意牵亮了嘴角甜美的涟漪――

    谢暄合上表盖,迈出门槛,外面的阳光炽烈,阳气充足,冯学壹已经走到佛殿旁的古樟下――那里摆了一张竹桌,两把竹椅,一整套泡茶工具,都是寺里专为他们准备的。

    “老实说,现在形势实在不大好,上头动荡得很,随时有变天的可能。刘金平死在马来西亚,有人说是马来西亚人干的,有人说是卷进了当权人的风波里,也有人说是刘卫方小说要夺权,把他老子干掉了,众说纷纭,人心惶惶。刘家根基深,跟他有牵连的全关起门来低调做人,刘卫方小说虽然继承了刘金平的位子,但他根本没那个能力,手下闹得厉害,趁机自立门户的也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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