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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只小猫咪(67)

      榻上的被褥此时俱已更换一新了。明字辈的宫人早将一切乱七八糟推倒的屏风、落地的被子收拾妥当,而小猫大人叫皇帝亲手拭干净身上的水珠、也终于被送进干燥温暖的被窝。
    看着小东西带着哭音哼哼两声,好像立刻就睡熟了,站在一边的黎南洲摸摸他额角,温柔至极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简直把旁边将不满写在脸上的童太监都看愣了。不知怎么的,看到皇帝此时的神情,老太监心里的不舒服倒去了些,看到陛下转过来伸出手,掌笔大人亲上前了几步,将药膏递给他。
    先给朕药粉。黎南洲声音极轻,简直是在用气声说话,他脚上碰伤了。
    而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本来好好睡在枕上的祥瑞不知为什么又突然哼唧起来那动静里透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是不高兴的。
    老太监刚着急纳闷,就看到将药膏递还给自己的皇帝赶紧转回去俯下身,一只手臂将祥瑞虚虚搂住,轻拍了拍,依然是用极低的声音说话:乖乖,朕就在这儿呢
    虽则童掌笔先时不觉得祥瑞是要这个。但皇帝这么一拍哄,祥瑞又娇娇气气地「哼」一声或者是抱怨了句什么,声音很小,他没能听清然后果真又呼吸绵长起来,再次睡熟了。
    这里面暗含的深意简直叫老太监一颗慈父之心都碎成了酸味的细渣。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小乖乖还真就最喜欢他们这位皇帝陛下。
    看着皇帝将人一下一下拍得安稳了,才直起腰坐到床沿,将被子小心掀起一边,接过药粉给祥瑞裹伤,老宦侍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比量着手势叫一旁的宫人渐次都退下去,自己也准备先退到内间去候着。
    一刻钟后去请王奇人过来。
    在老童完全退到寝阁门前时,黎南洲开口吩咐他。
    第96章
    在漫长睡眠的间隙, 云棠迷迷糊糊醒过来了。
    他半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昏暗,似乎天还没有亮。一时之间小猫大人也忘了昏睡前发生了什么, 周身上下过分的疲惫让他意识不太清醒, 只是感觉到强烈的口渴
    云棠把被子掀开、再把搂着自己的手臂也掀开,撑起身子想要下去找水
    这点动静立刻将身旁的男人惊醒。
    黎南洲瞬间坐起来,睁开眼便是一片清明,似乎并没有从深睡到醒神的过程。比之先前, 他这时候已沉稳从容多了。
    怎么了,乖乖?皇帝动作很轻柔地将人揽住:你想要什么?
    有人照顾, 云棠的眼睛又不自觉半阖起来了。
    渴了。他口齿不清, 嘟嘟囔囔。
    嗯。
    皇帝答应一声,手上慢慢将人放回去躺着,自己下床去端了杯温水过来, 小心翼翼给人喂了几口。
    云棠喝完水, 后脑勺再挨到枕头上时似乎清醒了一点但仍然没清醒到想起前事的程度。
    朦胧暖帐中的温存静谧仍笼罩着他的意识, 好像这就是一个平常的他们相拥熟睡的夜晚,而那整个混乱的白日什么也没发生过。
    等到皇帝也躺回到他身边,小猫大人很快提出新的要求:搂着。
    于是黎南洲从善如流地再将人搂到怀里, 先抬手摸了摸小祖宗的额头。
    这一晚皇帝始终也没有太踏实地睡着。
    如果说白日得知云棠身陷险地的恐惧、再因恐惧愠怒而催生出的一腔邪火助长了他急切要在身体上确认什么的欲望, 那到了这样的夜晚,难以消化的强烈后怕便悉数转化为恐怖噩梦。
    实际上黎南洲在他漫长的、失去父母至亲的年月里,并没有做过太多不好的梦。
    在失怙的一开始, 他总是尽量去回忆那些美丽的、温柔的部分,而又过了几年, 他连那些也不太去想。
    可直到现在, 当他有了新的所爱、新的让他无比在意的存在恐惧和胆怯竟悉数回来了。
    种种难以解决的痛苦和焦虑让黎南洲感到某种陌生的软弱, 但与此同时,只要爱人在侧,他又好像得到了最强力的安慰剂,抱了满怀的心肝宝贝正让男人源源不断获得力量。
    可能他抱得有点紧了。
    乖乖,哦没事,睡吧,睡吧都是朕不好。
    听到怀里人哼了一声,皇帝赶忙一手拍抚他,一手沿着怀中人的额角摩挲到那雪白的耳朵,虚虚捧住人半张脸,将一张睡得白里透粉的小脸贴到自己胸膛。
    云棠似乎直到睡觉前,才终于模糊想起来了什么。这让他皱起眉,软弱无力地给了黎南洲一巴掌,却被毫不在意的皇帝趁机吻了一下手掌。
    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小猫大人是拿臭皮脸没有办法:
    给我等着!云棠叨咕了很长一句话,却只有零星两个字还算说清了。但很明显这小祖宗是撂下了一句狠话。
    然而睡意来得太猛太凶,云棠还没能把气势汹汹的威胁表达明白,下一秒的小猫大人又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他又极速坠入了纯然的美梦的温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黎南洲先前堪称可怕的发作对云棠实在造成了一些影响。
    他全然没再重温白日「孤身」在险崖时卫今扶对小猫大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那些隐而未发的害怕、胆怯,以及很难跟任何人分享的隐晦孤单、悲观假想。
    再次睡下之前,小猫大人才终于想起黎南洲的恶行,所以他在后半段的梦里都在忙着跟黎南洲打仗。
    细碎的梦的片段着实颇富有一些离奇的内容。
    其中一个古怪的梦是他拔起了一颗数百米高的巨树,抄在肩上于山谷中疾奔、追杀一只作恶多端的蓝色大鸟。
    那只鸟飞快逃着,直到被他逼进一处孤峰才不得不回头原来这鸟脸竟长着黎南洲的模样!
    云棠当时确实给吓了一跳。
    而这妖怪一开口说话,声音还是黎南洲。他眯着眼睛,对小猫大人露出了一个凄楚的微笑:
    神尊,他是这样称呼云棠的:你傻吗?他这样粗俗无礼地说:我会飞啊。
    然后说完这话他就飞走了。
    云棠气得将肩上的百米巨树都朝那逃贼投掷过去。而现实中,睡梦中的小猫大人小臂轻微动了动,皇帝又立刻睁开眼睛。
    第一件事还是摸摸小祖宗的额头探温度。
    好在黎南洲仍未感觉到什么明显的异常。
    天色这时已有些蒙蒙亮了,就着熹微的晨光,黎南洲低头就能看见怀里人睡得微微张开了嘴巴。
    两片浓黑的鸦羽正在云棠脸上投出惹人怜爱的阴影,男人许不晓得「天使」一词的其他释义。
    可此时看着这淘气包子乖乖安睡的模样,他似乎也能感觉到某种由衷的幸福。
    黎南洲这一整晚上也没睡熟一时半刻的功夫。
    此时天色转明,外头更是有无穷多的事务正等着皇帝决断筹谋,他是已不打算再睡了的。
    只是现下怀里搂着心肝宝贝,皇帝越发撂不开手,竟一时半刻也舍不得离开这小祖宗。
    然该去料理的事着实不能继续耽搁了。
    黎南洲微微撑起身,一张脸罩在熟睡的人上方。他用目光温存地描摹着视线里的轮廓,又忍不住俯下身来,在小猫大人额心、鼻尖、唇角落下三五个吻。
    虽然熟睡的云棠对此毫无反应,皇帝还是自顾自用气声交代行踪:
    朕就到外间,行吗?乖乖皇帝一只手落下来,悬空着,离云棠的脸有半寸的距离,只是虚虚地捧着,仿佛甚至不舍得碰到。
    可就连爱人肌肤近处的气流也蕴含了柔情。黎南洲根本就是捧着一些空气,可他心里却酸软愉悦得不得了。
    而他似乎也能想象出熟睡中人的回答。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南洲微笑了一下,才终于收回手,他小心翼翼地再坐起来些,又好像表演什么高危动作般将外侧支着的长腿踩下床:
    你就乖乖睡觉。在你睡醒之前,朕肯定就能回来了。
    随着皇帝好似平地踩高跷般的一系列夸张动作,他只从床榻间离开到放下帷幔就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期间的数次停滞是因为男人总忍不住回望床上人安睡的面容那些呼吸间的眼睫微颤、胸脯的小小起伏往往都能将男人牢牢吸引住。
    很难说清黎南洲在这个清晨离开这间寝阁到底用了多久。
    而一直到他人完全离开屋室到后来,好像连床前挡的那架屏风对他来说都是好看的皇帝终于关上门,他整个人的气质才为之一变,脸上也完全隐去了先前那副柔和的面容。
    到外间去洗漱。皇帝对围上来的明能明续沉声道。
    只着常服的黎南洲跟平时已没了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好像他心情还更差了一点皇帝侧过脸,稍显冷淡地瞥了掌笔太监一眼。
    老奴明白,童鹤衣深深低下头:必不会再叫祥瑞出任何纰漏。
    黎南洲并没回复这话,似乎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在他治下的那套程序里,掌笔太监昨日的失误自然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皇帝在过去从不因任何原因对任何人容情
    可也是因为云棠。因为祥瑞很明显信任、喜欢甚至也依赖老童,所以他现在算是戴罪行走。
    皇帝只是一眼不错地看着老太监无声拉开隔扇门,身形逐渐隐没在仍昏暗的寝阁中他也趁机又看了一眼挡住床帷的四面屏风。
    不过想来手下也不会让这小东西再次从眼皮底下跑丢了。门里窗外,虽然黎南洲没真叫人把窗子钉死,但很明显盯着小猫大人的眼睛比先前要更精心不少。
    走到外间的黎南洲将自己寥寥打理一番,对着宫人端来的早膳却没什么胃口。
    等王奇人待会儿来看过,要是不妨碍,就要御膳房悉心准备祥瑞喜欢的清淡甜口。接过内监递来的温茶漱了口,皇帝在温热布巾上擦擦手,先想起来嘱咐道。
    明续立刻正声应了。
    密崖那边处理得如何了?交代完最要紧的事,黎南洲随手接过一张密折打开看着,一边向堂厅的方向走。
    纸青大人说,下面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说到这个,明续太监面色端谨,唇角却含了一丝笑。
    明续等人虽然是童太监一手教出,他这几个徒弟的行事风格也各有不同。从明字辈的一批人来讲,明续是多多少少促狭些的他本来出身自一个落罪的名门,幼时却沦落到进宫为宦的地步,倒跟朝中几个大姓有不世之仇。
    这时讲到朝臣的笑话,明续也很难克制住心里对蠢货的嘲讽:
    大人们虽怀了琵琶别抱之心,倒未想到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皇帝一系来讲,既然昨天的险事已平安解决,那些隐忧也已尘埃落定,此刻本来就该是皇权昭彰、耀武扬威的时候。
    陛下心疼祥瑞,丝毫不愿祥瑞犯险。明续当然理解这个,他知道他师父、他兄弟、秦女官、暗十八他们都是这么想。
    可在明续看来,祥瑞这一回的犯险却拯救数千人于危难中,挽回了无数性命。这显然是一件盖世奇功。
    而比起阮系倒台,以他们陛下为首的黎氏皇权在这场博弈中又是大获全胜。
    那群险些自误性命的蠢臣愚贵一想到他们眼见数万火药的脸色,又在知道自己同什么人合作密谋、差点得到了什么样的后果时,那份后怕惊慌明续这群人都觉得暗爽。
    但显然皇帝根本不关心这个。
    黎南洲甚至没有哼一声。
    一想到昨日心潮涌动、恐惧绝望的时刻,黎南洲对这件事带来的政治资本也只感到厌恶。他仍大步向堂厅走着,几乎很快就到了厅殿门口。
    还有卫教宗明续见此,赶紧先掩住刚才那话不提,先说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卫教宗一直递信说要面见您,已经来了七八回了。而很明显明续太监对此的态度是很无奈的。
    他只略顿了顿,就继续补充:之前是密崖火药的事一直绊住了卫教宗的脚。但是他刚刚又遣阿晋过来说陛下要是一个时辰内还不宣见他,卫教宗就要硬闯行宫。
    哼黎南洲听到这个,才终于哼了一声,面上也终于有了些表情。朕为什么不见他?想到小东西昨日身上穿的武服,系好的衣带,皇帝神色也变得异样:
    既想见朕,那就让他立刻滚过来吧。
    第97章
    跟一夜未眠的黎南洲比起来, 匆匆走进的卫教宗脸色更加不好。
    他整个人都显得风尘仆仆的。从前几日到现在,卫今扶几乎都在为圣婴教的余孽奔忙如今看来,应该说是祈风宗的余孽了。
    皇帝甚至把火药事件的后续都交由他处理。尽管卫今扶也能明白, 这件事最好是由「圣教」出头, 毕竟明章昨日之前还是圣教名正言顺的九教宗,而坐收渔利的皇室看到吃了哑巴亏的圣教还得站出来扇朝廷一巴掌,这样的体验无疑会更爽就只是卫今扶本人感到很不爽。
    而除了明章的死多少令他心情沉郁外,昨日在山洞中所经历的种种仍难以控制地萦绕在卫今扶心头。
    陛下早知道祥瑞的神奇之处吗?将密崖重案的要紧后续都交代清楚后, 卫今扶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这句问话,黎南洲直盯着对面人的眼睛, 沉默了数息, 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竟古怪地笑了一下。
    三教宗竟然这么关心祥瑞的情况。皇帝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既然你已亲见了这桩秘密告诉你也无妨。朕自然一早就知道了。
    其实也没多早。
    但皇帝这样说,就立刻显出他跟云棠之间的亲密和不同, 就好像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卫今扶这个「外人」机缘巧合下直面的隐秘, 黎南洲理所当然早便心中有数。
    其实卫今扶先前也料到了。昨日午时,在云棠见到皇帝那一刻,他们两个人那熟悉又亲昵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可此时的卫教宗心里总有两分说不出的滋味, 他自己也并没理清这情绪从何而来, 但他还是沉默了半晌。而黎南洲就一直沉默等待着。
    那祥瑞陛下一贯带笑的面容此刻难得没什么表情,卫今扶支支吾吾, 却难以把真正想知道的问出口。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不过真正过去的时间又没多长, 卫今扶才终于不甘心道:
    祥瑞浪漫可爱, 自降世以来就由陛下一手照料, 恐怕不大通晓凡俗世情。如今既然祥瑞身上另有神奇之处,不知道陛下对于祥瑞在此间处世,又是如何考虑的?
    闻听此言,黎南洲眼神骤然变得深沉了些。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卫今扶的话,而是反问道:
    三教宗同祥瑞相处的时间不长,似乎了解倒不少。皇帝语气平缓,却好像总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祥瑞天真、不通俗常这样的结论,不知教宗又是因何得到?
    难道这小东西真是教了多遍还坦荡荡乱跑,天然放达、无所顾忌,乃至由陌生的男人为他打理着装?
    卫今扶微微皱眉。
    其实卫教宗这样定论,只是因为云棠未变化前的表现虽然聪慧,但确实举动间都是幼兽的一派稚弱可爱,行止更是坦然无忌、灵动大方。这让卫今扶难免和老童这些没怎么见过云棠另一面的人一般,对云棠的人形也有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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