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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 作者: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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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 作者:西境
宇完全不明白,萧以清为什么要把话剧台词发给他,他本来以为这些就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尤其是那一句: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从收到信息直至刚才,他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再见面是什么意思?天国再见?黄泉路上再见?下辈子再见?还是有别的可能?也许萧以清根本没死?这只是一场做戏?一种金蝉脱壳的计谋?
“田助理,那个剧本在哪!萧以清的剧本!”谢宇急迫地要证明什么。
田倩想想打了个电话,过不多久工作人员送来一只蛇皮袋,她拉开袋子拉链对谢宇说:“以清车里的东西收都在这了,你看看有没有吧,我还得去照应那边,就不陪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没事。”谢宇伸手扒拉两下,果然找出一卷皱巴巴的剧本,封面签着萧以清的名字。
将蛇皮袋还给工作人员,谢宇随便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一页一页迅速翻过。剧本上用红笔画了很多符号,边角还做了不少注释,例如“树荫白衬衫”“剃须水气味”“凳子上的黑色吊带连衣裙”……
“你问我演戏时怎么带入情绪?”萧以清原本靠在他的胸口,一听这句话突然来了兴致,噌地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萧老师表演课第一节,情绪替换,今天我们先讲一讲大家比较头疼的哭戏。”
谢宇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那位同学,你给我上来。”萧以清坐在床中间戳戳他,“对,就是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我现在就让你哭给大家看。”
谢宇觉得有趣,配合地挪过去一点。
“好,比如我们要演一场分手戏。”萧以清循循善诱地放轻声音,“请你闭起眼睛,回想一下,最让你刻骨铭心的一次分手场景……”
谢宇闭上眼睛,脑中调出了他和周媛最后一次的谈话。
“很好……”萧以清缓缓道,“请你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情景,不是笼统的情景,我要你回想一些细节……那天,她说着分手的话,你虽然听着,目光却飘到了别处……你看到了什么?窗外的小树枝?微风拂动的纱帘?你的耳边听到了什么?蝉鸣?还是鸟叫?空洞扇叶翻转的嘎吱声?闻到了什么?她身上的香水味?洗发水的味道?房间里的空气清新剂?”
谢宇沿着记忆的小径往回走,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些卡片,那是买多了没有送出的喜帖……耳边传来嗡嗡的电脑声,身后的《三城》连载刚刚保存……他闻到一种气味,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古龙水,他想起那件灰色毛衣,想起他冬阳里琥珀色的眼睛,他微笑露出的虎牙,他不老实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后背……
鼻腔突然一酸,谢宇忙不迭把情绪压下去,从回忆里狼狈地抽身出来。
剧本接着往后翻,他拨开一张纸片,终于找到那几句台词。
酒保:[笔直站立]你的梭子在织,你的剪刀在裁,今天的事她早有预感。
牢头:[端着红酒]我事不关己,如同地球人看着一群火星人屠杀另一群火星人。
李明净:[绝望地]像青空一样,我被树梢切割,被屋檐和电缆切割,被你的手指切割;像青空里的长鹰,你无法控制自身的投影,无法控制在我体内留下的划痕。
牢头:[喝光红酒,空杯子递向身后]没有人是自由的,这世界不过如此,你以为看到真相,那却是冰山一角,是圈套叠着另一个圈套。
酒保:[接过酒杯,悲哀又客观地]她徒有生命,她没有意志。
李明净:而我爱你,我曾变成植物,将第一枚春叶赠你,也变成动物园,给你孔雀的绿翎毛和猎豹的绿眸子;而你爱我,我知道你常想象我,并在想象中体验我,你喜欢□□地站在日光灯旁,对着落地镜子一遍一遍描摹我的形貌。
牢头:[笑]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李明净:[伸出手]你是我唯一的自由,如果没有你,我只是一件机械,一块断面。
酒保:这样的世界她受够了,抱歉,抱歉。
李明净:[接上]抱歉,如果你明白这一切,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倒地]
――《明窗净几》,主角李明净,男,一桩莫须有的谋杀案令他含冤入狱。面对无期徒刑,他几欲自尽,却在每晚连续的梦中成为一个女人,且爱上了梦中的男酒保。他以为梦里的她是自由的,然而这只是药酒带来的幻觉,药贩子牢头控制着这一切。明净为了自由越狱,被牢头开枪打死,这时酒保忽然醒来,原来这一切却是酒保的梦境。酒保是明净的狱友,对他爱恋已久,不敢开口,只能用药酒逃避现实、沉溺梦境,想象明净化身女人爱着自己。在故事的最后,明净洗刷了冤屈,顺利出狱,牢头的罪行被揭发,得到制裁。酒保对前来探视的明净坦诚了感情,即便仍在狱中,他终于感到了自由。
大概读完了故事情节,谢宇翻回扉页,编剧“欧阳曜”。对这个姓氏他有些既视感,稍作回想,记起齐谐曾经提过,归心堂有个搞理论研究的欧阳教授。
顺着这条几乎难以成立的线索,谢宇急追而去……
欧阳砚,年近八旬,欧阳曜编剧的姨母。
坐在掉了漆的书桌前,她摘下老花镜,两条眼镜腿被一根长绳挂在胸前。微驼地站起来,欧阳教授前后拽了拽淡黄色针织衫,一边招呼谢宇坐下,一边蹒跚着脚步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谢宇赶紧双手接过,却发现茶杯没洗干净,杯口留着一小块干掉的茶渍,出于礼貌,他没有吱声,默默用拇指擦了擦,调转方向喝了一口。
“你的事我听齐谐说了。”欧阳砚慢慢坐回藤椅里,“不知你这次来,是想问些什么?”
微停一下,谢宇直视着她,郑重地说:“欧阳教授,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缸中之脑
欧阳砚笑了,那笑容似乎在说,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
“这么问确实有些唐突。”谢宇解释道,“本体问题先哲谈论的几千年,至今也没有一个结果,可是我很想知道,对于您而言,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您应该听说过中科院柳教授的那些实验,其中有些实验也是以您的‘瓮孔达模型’为基础,我想知道,您是基于什么提出了瓮孔达理论。”
欧阳砚右手提起老花镜腿,却没有戴上,左手在书桌上翻了翻,缓缓道:“要说这人哪,总有个追根究底的毛病,见识过世上的怪现象,就喜欢给它们找一个本质。有人说,那是妖魔鬼怪,有人说那是幻觉,是心理作祟,也有人说那是磁场或者暗物质。可我认为,这些都是,又都不是,它们都是瓮孔达一种表现形式。就像以前流行的那种塑料3d画,从一边看是一个样子,从另一边看又是另一个样子,而画本身是极其复杂的,是几种样子的叠加态。”
谢宇认可地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欧阳砚慢慢掀开一本反扣在桌上的书:“这个理论解构了有神论和无神论的概念,认为神也是瓮孔达的一种表现形式:当我们赋世界以人格,它便以‘人’的面貌展现给我们,这个‘人’也就是神。神是超越逻辑存在的,如同那个著名的悖论,上帝能不能创造一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答案不是能,也不是不能,而是能与不能的叠加态。这种状态以我们的大脑无法理解,因为人类太渺小,太低维,无法超越逻辑去思考事物,对于人而言,1就是1,2就是2,1加1永远等于2,对于瓮孔达而言却远非如此。”
谢宇按耐住急迫,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是不是对于人而言,生即是生、死即是死,人死永远不能复生,对于瓮孔达而言也远非如此?”
“也许吧。”欧阳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万分之一的可能,却霎时点燃了希望,谢宇流露出鲜有的激动,不自觉攥紧了椅子的把手:“欧阳教授,假如我想让一个人复活,我应该怎么做!”
“这几乎不可能。”欧阳砚神情平静,拢了拢鬓角的白发,“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我们还是将瓮孔达比喻为神吧,比喻让人更容易理解。神作为世界的根基,可以想见它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维持宇宙的运转,将事物控制在可持续的轨道上,不至于分崩离析。这里的维持针对于两点,一是维持世界体系,二是维持价值体系,当神认为,有些事违背了它构筑的‘物理’、或有悖它设想的‘伦理’,它就会进行修正,好让事物重新回到轨道上来。不过你要记住,这里的修正也是一种比喻,真正发生的事,我们作为人类,永远无法知道。”
谢宇的大脑飞速运转,双眼放光道:“换句话说,如果现在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物理体系或伦理体系溃散,瓮孔达就会重新运算?‘神’就会改写历史?”
欧阳砚笑着摇摇头,又低眉一瞧:“哦……原来在这儿。”
谢宇见她伸出手,捏起了桌上一块眼镜布。
“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吧……”欧阳砚抖开绒布,慢慢擦拭着老花镜,“有些东西开始怎么也看不见,后来又在很显眼的地方找到了?”
“有过。”谢宇不明就里。
“那便是瓮孔达所做的一种细微修正。”欧阳砚将老花镜戴回去,从镜片上方看着他,“瓮孔达不会劳师动众地改写历史,它悄无声息,我们甚至无法察觉异样。到最后,所有事情都会自然地转换,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一切又都不同了。”
辞别欧阳教授,谢宇连午饭都没吃,径直折去了归心堂的医研所。
推开十二楼的病房,他本想直切正题,却见齐老板靠在床头,脸色很不好。另一边的丁隶从他进屋起就没闲着,收拾掉桌板上的饭碗,又是给齐谐披毯子又是冲热水袋。
“你病了?”谢宇问。
“刚死过一回。”齐谐的回答让他立刻精神起来。
简单了解事情的经过,他对持云阁的阴谋完全失去兴趣,只揪着复活这一点不放。
“你有没有办法让死者活过来?”谢宇十分急切,语气近乎逼问。
齐谐抱着热水袋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复活的?”
“这让我如何形容……”齐谐无奈道,“就像沉入了一个梦境,我心里想着要醒过来,便渐渐醒了。”
谢宇不满这个答案:“你再具体一点。”
“具体不了。”齐谐也没办法,“对我而言这自然如同呼吸,倘若别人问你怎么呼吸,你能更‘具体’地描述吗?”
谢宇一时无言。
齐谐提起桌板上的水壶,给他添了一杯热茶:“谢宇,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人死不能复生……”
“不。”谢宇当即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既然你可以复活,萧以清一定也可以!”
齐谐缓缓道:“我并不是人。”
谢宇不为所动:“如果丁医生死了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齐谐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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