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三杯酒
碧莲菡萏出了山庄后,才想起来所有行装都还在诸葛山庄里,连忙又折转了回去收拾,舒誉便独自将乔蔓青带走,将乔蔓青带去了悦来客栈。
身周终于没了人,乔蔓青突然开始哭。锤着自己的心,哭的喘不过气来。
舒誉心疼的不行,连忙拦她:“别哭了,青儿。”这十多年来,他何曾见过乔蔓青哭成这般模样?
“他想收我为徒,他一直想收我为徒,他不愿意我喜欢他,他不愿意跟我牵扯上半分感情关系,他眼下如愿了,可我却疼的受不了,我比想象中还要难受,真的,比想象中还要难受。”
乔蔓青声音都快哭哑了。她一直问为什么啊,舒誉,为什么啊,舒誉难受的声音微哽,连忙将她抱住:“你别哭了青儿,你别哭了。”
乔蔓青还在哭,那一声师父,将她的心都撕裂了,徒儿喜欢师父这叫什么啊?这叫大逆不道。这叫罔顾伦常,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这么难受,可看着叶兮那么满不在乎的笑,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他真的从未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她哭的停不下来,她说怎么办呢舒誉,我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我怎么就喜欢他了呢,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舒誉终于是哭了,他也看出来了,乔蔓青早已经葬进去了,她将自己无意识间葬进了叶兮的坟里,生根发芽,血肉混进了泥土。无法剥离,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突然简单,他们认识了快二十年也不曾相爱,可乔蔓青见叶兮的第一眼。就已经逐渐在开始走向灭亡。
她会轻易被叶兮气哭,轻易被叶兮逗笑,轻易被叶兮感动,轻易为叶兮退步。
而叶兮呢?他分明在莲城时,拼了命在护她,却为何,偏偏不肯纵容她的情感?
舒誉觉得看不透,他完全看不透叶兮这个人,只是他那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能为了莲城那样耗心耗力,分明,应该是动了心的,可眼下,却又为何会是这样?
“我以为,不过是跪下。不过是敬杯茶,忍一忍,我总能忍到婚宴过去,总能忍到他带着墨月轩离开,可我忍不了,我跪下去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忍不了,我半刻也忍不了,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顾及莲城的声誉?我不要莲城的声誉了,我也不拜他为师,我不拜他为师好不好?重来好不好?”
乔蔓青的心喘不过气来,有什么东西沉重的压着,让她必须得以哭声来宣泄,她攥着自己心口,声声嘶哑,断断续续,如重锤,沉闷的,在人心脏上寸寸敲击。
她是莲城少主,她不能因保叶兮而损了莲城的半分声誉,她要保莲城,也要护叶兮,鱼与熊掌兼得,便必得自断一臂。
断臂的痛你懂,那绞心呢?
舒誉不懂,他无法去懂,一旦懂了,心便会不跳了,他心疼的不行,他将乔蔓青抱紧,轻声诓她:“好,你说什么都好。”
可乔蔓青说:“已经来不及了啊。”
哭也是需要力气的,她似乎在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后,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原来她自己也是清楚的,已经来不及了,她与叶兮的师徒名分,不出多久,便会传遍整个江湖。
乔蔓青终于是不哭了,她渐渐安静下来,清醒过来,渐渐一个字也不说,哭声渐渐在整个房间中消弭,慢慢化为一滩死寂。
舒誉说:“青儿,你睡一觉吧。”
乔蔓青声音嘶哑,一字一句,有些钝钝的,很艰涩,她道:“我要去普洱客栈。”
舒誉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好。”
倾北祭突然从喜宴上离开,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这般匆忙的,应该是与叶兮有关,他们从悦来客栈出去,正好遇到碧莲菡萏回来。
“少主……”碧莲菡萏轻唤一声,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她们也没见过乔蔓青这个样子,这样轻飘飘的样子,走路是飘的,甚至,连眼神都是飘的,飘的他们都怕一眨眼,乔蔓青就不见了。
“叶兮呢?”乔蔓青目光轻轻看向她们,声音轻涩的,有些不像是自己喉里发出来的。
碧莲沉默一瞬,道:“带着墨姑娘走了。”
乔蔓青轻道:“风沭阳肯放了他么?”
菡萏道:“风六爷晕了过去,整个诸葛山庄都乱了,怕是一时,也没人来得及顾及叶神医接下来会做什么。”
乔蔓青没说话,她目光垂下来,看向了别处,舒誉道:“走吧,去普洱客栈。”
众人答应一声,将乔蔓青扶上了候在外面的那辆马车,阿八扬起马鞭,往普洱客栈而去。
普洱客栈的生意还是那么萧条,零零散散的就那么几个人,刘蕴和从来对这些生意都不怎么上心,他靠在柜台后面,掀着眼皮儿懒洋洋的打量着四周,忽然见客栈外面舒誉扶着乔蔓青走了过来,他浑身一震,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迎了上去。
“少城主这是……”刘蕴和开口,看了看乔蔓青,又看向舒誉。
乔蔓青有些木木的,走路都需要舒誉扶着,哭久了,有几分脱力。
舒誉道:“劳烦刘掌柜,先找处地方,让青儿休息一下。”
刘蕴和忙道:“好。”他刚转身要走,乔蔓青有些飘的声音传了出来,她说:“倾北祭呢?”
刘蕴和道:“揽生意去了。”十里楼台说的揽生意,便是前去探查消息去了,可什么消息能让倾北祭那般匆匆的离开婚宴?乔蔓青心中有个预感,不是桓王,便是墨家。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可不好说。”刘蕴和道:“长老回不回来都不一定呢,那消息打听到手之后,长老说不定便会启程回南陵了。”
“叶兮从诸葛山庄离开后,现在在哪儿?”
刘蕴和睁大眼看向乔蔓青:“我不知道啊。”
乔蔓青看着他,不说话,清丽的面庞煞白煞白的,眼圈有些微微的泛红,眸光定定的看着你,也有些说不出的飘,看的人心里哀哀地。
刘蕴和苦笑:“少城主,这事儿才发生多久啊,你以为十里楼台的人随时都跟着叶神医知道他的行踪啊?这些都是需要查的。”
乔蔓青便垂下了眸子,不再发问。
刘蕴和替几人准备了几间客房,舒誉将乔蔓青带进房去,乔蔓青挨着枕,盯着某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发了好一会儿愣,眼一闭,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舒誉下楼去,阿八托了一盘金子,放在了柜台上,刘蕴和抬头,有些弄不清状况:“舒公子这是……”
舒誉道:“若刘掌柜有叶神医的消息,劳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刘蕴和看看他,道:“明白。”他将金子收了起来,十里楼台的人,向来都没有看着金子在眼前溜走的习惯。
乔蔓青这一睡真是睡得很浑,浮浮沉沉,跌跌撞撞,似乎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她又对身遭所发生的一切,都感知的无比清晰。
有人的手挨上了她的额,触感温凉,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是一双细腻的,几乎没有纹路的手,修长白皙,拿起银针来,无比好看。
叶兮!
她想喊出这个名字,却偏偏急出了汗,都睁不开眼来,急得闭紧了的眸子里,又滑下了泪。
有人在一旁冷冰冰道:“明明急得很,明明关心的很,却偏生一步步退,一步步伤,这样有意思么?”
这道声音很熟悉,乔蔓青想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倾北祭的声音。
立在她床边的人道:“你觉得呢?”
乔蔓青知道这个声音,她无比熟悉这道声音,清润温柔,却总带着冰棱,贯穿人的心脏,她在心里喊着:“叶兮。”她忽然开始哽咽,却就是睁不开眼来,一直哭,一直哭,浸湿了半边枕巾。
倾北祭轻叹:“睡着了还在哭呢。”
叶兮没说话。
倾北祭又开始冷笑:“抱了墨月轩,浑身难受是吧?特想洗澡换衣服是吧?衣服都没换,就急着来看小城主,叶兮,你还想骗谁呢?”
屋中沉寂了好半晌,乔蔓青忽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知道,叶兮走了。
她在梦里的泪止也止不住,忽然流的特别凶,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终于又沉沦于黑暗。
*
乔蔓青终于能够睁开眼时,外头的夜色正浓,眼皮似乎被什么压着,怎么也睁开不完,只能微眯着一条缝,她突然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动静惊得菡萏猛地惊醒了过来,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又紧张兮兮的:“少主?”
“叶兮是不是来过?”乔蔓青急忙问。
菡萏愣了愣,睡意终于是稍稍驱散了些,她道:“没有啊,我一直都在这儿守着。”她站起身来朝乔蔓青走过去:“少主,你是不是做梦了?”走近乔蔓青床边,目光落在乔蔓青眼上,菡萏乍一看,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乔蔓青有些没好气:“笑什么?”
菡萏二话不说,扭身就去将妆台上的镜子给乔蔓青取了过来,伸手递给了她,乔蔓青接过来,挺纳闷的往镜子里一看,登时惊得险些将镜子摔了出去,她猛地捂住自己眼:“怎么这样啊!谁趁我睡觉的时候打我了!”
菡萏笑得不行:“少主你这模样,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乔蔓青甩手就将镜子朝她身上砸了过去:“快给我想办法,否则今晚谁都别想睡觉!”
“好好好。”菡萏连忙应,还是忍不住笑:“这会儿舒公子肯定还没睡呢,我去叫舒公子来一起想办法。”
“菡萏!”乔蔓青大怒,菡萏扭身,直接从房中跑了出去。
乔蔓青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眼皮子往上一翻,胀痛感猛的而来,于是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目前,连翻白眼儿的能力都没了。
舒誉来的时候看了看乔蔓青的模样,良久都没说话,乔蔓青看着她,也不说话,过了好半晌,舒誉道:“青儿,你的眼睛呢?”
乔蔓青喉间一梗,险些被自己口水给呛到,舒誉笑了:“没事,眼睛流失了太多水分,第二日醒来总是会肿的,过不了多久便会好,不用着急。”
乔蔓青哀哀地仰头望了望天:“我这样,还怎么出去见人,好歹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最近我在江湖上,肯定还炙手可热呢。”
舒誉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没事便好。”
乔蔓青拿自己的细缝眼幽幽的瞟了他一眼:“好歹,让我这肿消下去。”
舒誉想了想,耸耸肩:“爱莫能助。”
乔蔓青狠狠的又想翻白眼儿,然而眼睛的情况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她转为伸手去推舒誉:“行了,既然没办法,这都半夜三更了,快去睡了得了,不必在这儿呆着!”
舒誉忍不住笑,只要乔蔓青不哭,他觉得怎么都好,他站在门口,拿手指了指自己的眼,随后又看向她的眼,笑道:“保重。”
乔蔓青就突然想,舒誉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恶劣了呢。
风声沉重,她开始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外头浓重的夜色发呆,黑云被风吹散,下弦月露出朦胧的月影,光辉清冷,她动一下,月亮也动一下,她没有丝毫睡意,什么也不敢想,竟就这么无聊又持久的,跟月亮玩起了对峙。
窗户大开,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她如此无聊又漫长的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间门被人推开,女子漫不经心的含笑声传到了耳畔:“乔小城主,这半夜三更的,房里还亮着灯是干嘛呢。”
乔蔓青一听这声音顿时有些来劲,她噌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今日是不是跟叶兮一起来过?”
倾北祭镇定的笑了笑:“没有啊。”她随后看了看她的眼,笑出声来:“你这眼睛真是……很有个性啊。”她微微俯下腰看过去,就想伸手去碰一碰,乔蔓青黑着脸一巴掌把她伸过来的手给扇了下去,冷冷的看着她:“真的没来过?”
“没有。”倾北祭道:“你做梦呢吧。”
乔蔓青忽然觉得挺没劲的,似乎心里一下子又空了,空的有些飘,做梦呢吧,是做梦呢吧,想一想也是,叶兮都带着墨月轩走了,他又怎么会来看她呢?
倾北祭忽然转身走了出去,乔蔓青张了张嘴,一个音也没发得出,她挺伤心的,来都来了,好歹说说话再走啊……
她黯然神伤了好半晌,忽然又见倾北祭走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两颗鸡蛋,乔蔓青抬眼朝她看了过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两颗鸡蛋上,有些莫名其妙的,她道:“我不饿。”
倾北祭道:“谁说是给你吃的?”
乔蔓青挺不乐意的:“你拿两颗鸡蛋来,难道就是为了在我眼前,自己把它吃光?”
倾北祭含笑看着她:“你不是不饿么?看着我吃又怎么了?”
乔蔓青有些说不出的悲愤。
倾北祭将鸡蛋慢悠悠剥了,剥的很是优雅圆润,乔蔓青看不下去,扭身翻向床里侧,怒道:“回你自己房里吃去!”
倾北祭笑出声来,走到她床边去,伸手捣了捣她:“嗳,拿去。”
乔蔓青不回头:“我不吃鸡蛋。”
倾北祭笑道:“那正好啊,拿来敷眼睛。”
乔蔓青扭头看向她:“这玩意儿可以消肿?”
倾北祭翻个白眼儿:“你好歹跟叶兮呆了这么久,这常识都不知道?”
乔蔓青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将那两颗鸡蛋接过来,按在自己眼睛上,半晌后,她声音有些闷闷的:“我跟叶兮呆了多久?我跟他,分开的日子可比呆在一起的日子,长多了。”
倾北祭想了想,轻叹道:“仔细想来也是。”
乔蔓青不再说话,拿着那两颗鸡蛋在眼睛上滚啊滚的,烛火跳跃,灯芯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响,夜已深的狠了,倾北祭慢悠悠打了个呵欠道:“我去睡了,你自己敷着。”她转身正要走,乔蔓青轻道:“你今日为何会突然离开诸葛山庄?”
倾北祭顿下脚步,扭头看她:“银子。”
乔蔓青挑眉看她一眼:“友情价可不可以?”
倾北祭笑了:“我说,我今日离开诸葛山庄,是因为银子。”
“那不就是查消息?”乔蔓青道:“墨家?还是桓王?”
倾北祭背过身去,忽而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今日才突然发现,那个人真是骗得我好苦。”她的语气是真的哀,也是真的失望,人在夜里三更,月最浓的时候,情绪总是比其他时候要脆弱些。
乔蔓青斟酌了一番,轻道:“谁啊……”
倾北祭扭过头来看了看她,忽然轻轻一笑:“不告诉你。”
乔蔓青闷闷的,她知道这个人绝不会是叶兮,以倾北祭和叶兮的关系,若叶兮真是做了什么惹火倾北祭的事,倾北祭只会直接便对叶兮出手,哪会像此时这般凄凉的样子?可倾北祭这样的人,又有谁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现在睡得着么?”倾北祭忽然问她。
乔蔓青道:“睡不着。”她若是睡得着的话,又岂会在这床上发了这么一大半晌的呆?
倾北祭笑道:“刚好,你这么一问,我也睡不着了,跟我出来?”
乔蔓青想也没想,下床就跟着她走了出去。
中庭的月光清冷,冷的寂寂寞寞的,倾北祭去抱了一大坛酒出来,咚一声搁在了石桌上:“英雄,与吾共饮一杯?”
乔蔓青分外凝重的看着她:“你确定只是一杯?”
倾北祭轻轻柔柔的一笑:“今日得见侠士,自当共浮三大白。”
“美人在侧,且有美酒共饮,如此妙哉,岂能辜负良夜?”乔蔓青正正经经起身,将酒坛抱起,就往被杯中倒去。
“嗳,”倾北祭扶住她手腕将她拦下:“用什么酒杯啊。”她从一旁拿了两个碗来,温温柔柔的搁在桌上:“刀头舔血的人,还装什么斯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老娘就不信你没有过。”
“真,真没有过……”乔蔓青微微睁大眼看着她这一架势:“老娘可是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三步都得是莲花,酒味道都没闻过。”
“真的?”倾北祭笑得媚眼如丝。
“自然是假的。”乔蔓青一笑,转而将酒坛往碗中倾去。
酒是好酒,陈年的老窖,一出坛,闻着几乎都要醉人,入喉辣的呛,乔蔓青果然呛得咳了两声,适才那话一半真一半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假的,没怎么喝过酒,倒是真的。
乔蔓青其实不会喝酒,天生就不会。不管喝多少次,都是一杯脸红,二杯手抖,三杯……还不知道,她还没喝过第三杯。上丸扑血。
跟倾北祭比起来,乔蔓青着实是个渣,倾北祭的酒量,能喝倒七八个老爷们儿,没事儿就喝着酒下小菜,看倾北祭喝酒的架势,乔蔓青直是触目惊心,她手抖了抖,道:“那个……咱慢点儿喝,这多好的月色啊,来唱个小曲儿怡怡情什么的?”
倾北祭懒洋洋瞟她一眼:“英雄还会唱小曲儿?”
“我不会。”乔蔓青温温柔柔的一笑:“我这不指望着你呢么?”
倾北祭喝口酒看着她:“你看我这模样像是会唱小曲儿的么?我向来都是进场子点花魁的人。”
乔蔓青肃然起敬:“纯爷们儿。”
倾北祭哈!哈!笑了两声,夜里喝酒其实很惬意,她道:“我知道你拜叶兮为师了,乔小城主,喝酒吧。”
乔蔓青沉默一瞬,笑道:“我拜叶兮为师了,此时喝酒,我有一个理由,可你大半夜的在这儿喝酒,是为什么?”
倾北祭乜了她一眼,似乎在想什么,随后她道:“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今日见了一个人,我发现这人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人,我之前认识的那人是一个样子,可我知道这人不是这人后,我就觉得,这人似乎就变了,这人不是这人了。”
“……”乔蔓青凝重的想了好半晌后,终于诚恳的告诉她:“我没听懂。”
倾北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一碗一碗的喝酒,喝的很慢,却一直没停过。
乔蔓青看的出她情绪不对,可“这人”是谁?“那人”是谁?他妈她真的是完全被绕晕了啊!
倾北祭不说话,乔蔓青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倾北祭在喝酒,乔蔓青也总不能看着,于是她也喝酒,这一口下去,便是第二口,没多久,她手就开始抖,倾北祭看了看她,有些被吓到:“不是,这天儿还没这么冷吧?”
乔蔓青抖的酒碗都端不稳了,虚的有些无力,她忽然莫名挺喜欢这个感觉的,似乎身上无力,心里就没那么空了,于是她抖啊抖的,又将酒碗又凑到了唇边去,慢慢喝了第三口。
手里软了软,酒碗一个不稳,倾翻在了桌上,乔蔓青怔怔地看着那酒汁淌下来,忽然哭了,那酒碗砸下来,刚好砸到了她的手指。
“我去你娘的。”乔蔓青哭道:“这酒喝了手疼。”
倾北祭愣愣的看了她好半晌,猛地笑出声来,大笑不止,她真的没想到乔蔓青是真的不会喝酒,她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乔蔓青的脸很红,肿才消下去的眼睛泪水又开始乱涌,她看着倾北祭,忽然木木道:“叶兮……”
倾北祭忍着笑看她:“什么?”
乔蔓青忽然抓住倾北祭袖子大哭出声:“什么鬼师父啊,你哪有半分师父的样子?我不要叫你师父!你凭什么让我叫你师父啊?”
倾北祭慢慢的笑不出来了,她忽然心挺疼的,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偏偏遇到了叶兮。
乔蔓青哭的惨,眼泪全往倾北祭袖子上抹,倾北祭慌了:“我去我这白衣服不好洗啊!!”
乔蔓青不管,死死的拽住她就不放:“为什么要娶墨月轩啊?你脑子到底跟常人回路一样不一样啊?你看不出人墨月轩不喜欢你么?你非得娶人家你好意思么你?还注定?你骗鬼呢注定?我还说你叶兮注定是我的人呢……”说完又是大哭。
倾北祭与叶兮一样,长年一身白,素雅清秀,跟叶兮呆久了的人,神情总会与他有那么几分相似,或清冷淡漠,或似笑非笑,倾北祭与叶兮最为相似的,便是那漆黑漂亮的眼眸底下,蕴出的那抹寡淡轻柔的笑意,带着几分对于世事的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对于这天下的蔑视狂妄。
乔蔓青一杯脸红,二杯手抖,三杯……是发疯。
她拽着倾北祭的袖子就松不开了,倾北祭终于是快被她折腾疯了,她觉得找乔蔓青喝酒,真是自己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正是哭笑不得之际,月光下忽然多出了一条影子来,修长纤瘦,拉的这样长这样漆黑的影子,在月光下看来,有说不出的清冷孤寂。
倾北祭蹙了蹙眉,抬眼看去,那人一袭白衣如雪,眉眼映着风月,有说不出的清逸俊雅,恍如月下遗世的仙人,孤独万年。
“到底还是舍不得,在这大半夜的出来了么?”倾北祭看着他笑,笑得不冷不热的,“这身衣,像是也已经换过了吧?”
叶兮一直没开口,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扶乔蔓青,与倾北祭比起来,叶兮身上的那抹药香,始终要更值得乔蔓青眷念些,乔蔓青几乎是立刻转移了阵地,猛地松开了倾北祭的衣袖,转而牢牢地拽紧了叶兮。
倾北祭钳制一松,连忙起身,将桌上那未喝完的酒坛子抱起,转身离开了。
乔蔓青做梦都想着这股药香,此时这样隔近了一闻,她索性伸手就牢牢抱住了叶兮的腰,哭着问他:“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你明明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呢?”
叶兮由她抱着,低眸看着她这般耍酒疯的样子,眸光沉沦进了风月,温柔怜悯,却又清冷,他轻道:“因为不能啊。”
宛如叹息,在风中弥散。
乔蔓青哭的似耍赖又如撒泼:“我眼睛都哭肿了,可你也不来看我,你有这么喜欢墨月轩么?你当真非娶她不可么?为什么啊?”
叶兮轻道:“回去吧。”
乔蔓青不肯走,就是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撒手,她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呢……你即便是不喜欢我,也该给我留个念想,这样将它斩断,到底是为什么啊……”
叶兮没说话,看她半晌,索性强行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便往房中走去。
乔蔓青在他怀里哭,一直哭,叶兮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前方,目光不曾往怀中人身上看过一眼,将房门撞开,叶兮将乔蔓青放去床上,将要起身时,乔蔓青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领,生生将他拽的往下凑了几分,他可清晰看见乔蔓青的眸,饮了酒本就亮,被泪一洗,更是宛如融进了星光。
叶兮看着她,眸子沉了沉,乔蔓青此时看起来实在是太清醒,清醒的没有半分醉意,她忽然声音很轻,哽咽着问他:“叶兮,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叶兮看她半晌,笑了笑,眼眸轻弯,掩了一切情绪,他轻道:“叫师父。”
乔蔓青却没什么反应,她定定地看着他,专注认真,眼眸黑亮,然而看久了却会发现,她的眼神是木的,根本没有半分神智在里面,她慢慢往枕下躺去,呢声喃喃如耳语,轻轻念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念着念着,便缓缓阖上了眼睛。
叶兮覆上她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轻轻将她掰了开去,将她的手搁进了被子,便起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