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节
于是在唐从容离开后没多久,凤陵祉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拉下脸去找他。
另一边,经过与凤陵祉的一番深谈,唐从容一时间也没了去前堂帮忙的心思,兀自回了房间。
太多的信息充斥在脑子里,让他的头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曾想过陷害唐家的人位高权重,毕竟对方干脆利落的扳倒了丞相府,还没留下一点线索。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人竟是当今帝上!
唐从容抚额,只觉思绪纷沓混乱,一时间竟不能好好的平复下来。
灭门之痛与被冤屈的怒意在心口不住叫嚣着,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这样一个刚正不阿,为国为公的忠臣,都能成为帝上扳倒凤陵祉的棋子牺牲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还有效忠的必要?
——反正不管是好是坏,是忠臣还是奸臣,在帝上眼里都是能够随意舍弃的,有用的人才那么多,一抓一大把,他用的时候眼皮都可以不眨一下。
唐从容怒火中烧,其间还夹杂着失望与哀痛,就这么在心里来回翻搅着,这样一个视人命于蝼蚁的帝王,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至高无上的权利与绝不容人蔑视的帝威吗?
他一掌拍在桌上,那结实的木桌立刻四分五裂,上头摆着的茶具纷纷落地,砸了个四碎。
凤陵祉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唐从容利剑一般的视线扫了过去,一看到他就皱起了眉头,“你又来做什么?”
如果还是为了刚才那事,那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的立场绝对不会变。
……至少现在不会。
凤陵祉也知他现在心中难受,这种事不管是谁知道了都接受不了,毕竟哪有君主会使阴谋诡计诬陷臣子的,何况那臣子还是忠心耿耿之人。
老实说,这也就是唐从容才会如此隐忍了,要换了一般人,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光顾着找凤陵无暇报仇雪恨了。
“放心,你既然不愿助本王,那本王是不会勉强你的。”凤陵祉淡淡说着,继而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在心满这件事上,他虽然是站着理,但情感方面又是断断说不过去了,从容现在正窝火着,他要是这时候去触他霉头,指不定又要被怎么折腾了。
可要是等过几天从容心情平和了再说?
……凤陵祉一想到刚才谢南青那混蛋跟心满说的‘喜欢’,就觉得片刻都不能耽搁,“心满那边,你不打算帮帮本王?”
唐从容一震宽袍,没说话,兀自坐了下来。
他脚边是碎木头和一堆碎裂的茶具,对面则还放着张凳子,凤陵祉在坐与不坐之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站着,“那谢南青,你打算怎么解决?”
唐从容道:“不打算解决。”
凤陵祉道:“心满是本王的王妃,现在却天天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你就不觉得不合适?”
唐从容道:“王爷是想说,心满犯了七出?那还请王爷休书一封,还心满自由之身。”
凤陵祉道:“……”
真要这么做了,那他岂不是连制止的理由都失去了?
从容可真是想了个好办法!
凤陵祉的声音难得带出丝咬牙切齿:“你这做人哥哥的,怎么就这么想妹妹被休出去?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损心满的名声?”
“那也总比让心满郁郁寡欢的呆在牢笼里一辈子强。”唐从容本来还心情不佳,但现在一看凤陵祉吃瘪,但有种异样的出气感:“反正唐府已不复存在,谁能知道被休的七王妃,是仁和堂的二东家?”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了。
唐从容的舌灿莲花能言善辩是在帝京城里出了名的,他要是说起话来,没理也能辩上三分,活脱脱能把死人说活了,就连宁重绛也曾说过,唐从容这口才,不去茶馆说书绝对是埋没人才。
“那你想怎样?”
“以后都别来打搅我们兄妹。”
“不可能。”
“那就别出现再心满面前。”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一脸被拒绝了两次,唐从容倒也没什么脾气,就温温和和的拱手,“是王爷问从容想要如何,从容据实相告,王爷又不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王爷,请吧。”
说着手一抬,一副送客的架势。
凤陵祉:“……”
他就不该跑过来找唐从容这人精。
有这功夫,还不如把心满抓过来好好说上一通,说不定还比在这说废话耽误时间来的有用。
凤陵祉瞬息间便下了决定,面上却未透露分毫,冲着唐从容微一颔首,便起身离开了。
这倒让唐从容有些意外和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听话。
也是唐从容低估了凤陵祉。
他以为自己说话说的这么不留情面,能够中伤到凤陵祉那王爷的自尊心,却没想到他左耳进右耳出,出门唐从容的房间后径自就去仁和堂找心满了。
前堂的人还是多的不胜枚举,心满跟着好几个伙计忙的团团转,连片刻都没得歇。
凤陵祉甫一走进前堂,那清冷又尊贵的气质就吸引了极多数人的注意,方才还喧闹不休的堂中瞬间安静,众多百姓瞅着他从自己面前经过,只留下一阵清淡的熏香味。
谢南青也注意到了屋内突如其来的寂静,他一抬头,就看到白衣胜雪气质冷淡的年轻男人走到了心满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就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冲出仁和堂。
大概是事发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声惊叫,青桃丢下手里的活计火急火燎的跟着跑了出去,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瞬间便如同炸开了锅般的沸腾。
谢南青也是一个激灵,这才惊觉心满被一个陌生人给劫持了去,一时间也顾不得一直以来维持的大家风范,扯着嗓子开始喊‘小一’。
……
且不停仁和堂中乱成一锅粥的忙乱,凤陵祉在把心满抢出去后没有去客栈,反而是左拐右拐的进了条巷子,飞掠过高墙,专挑僻静之处行走,不多时便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将她放了下来。
心满瞪大了双眼,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本该身在千里之远的帝京的凤陵祉,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怎么?不认识本王了?”她的反应让凤陵祉心里略微浮起了一层不悦,清晰无比的显露在幽静深邃的眼眸之中。
“……”心满呆愣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
凤陵祉反问:“本王为什么不能在这。”
废话,这里是金陵啊,又不是帝京!心满还是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心满,凤陵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了句:“出来也够久了,回帝京吧。”
再没看到她之前,他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真的看到了,又觉得那些话太过多余,没了说出来的必要。
所以辗转思索了很久,才用着不咸不淡的口吻说出了这么一句最平淡,也是最真实的话。
可落在心满的耳里,就有些微妙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自然想起了离开帝京前发生的事,以及这一路上,莫名其妙遭到的追杀。
那些杀手可能不是凤陵祉派出来的,但肯定与他有关。
“我为什么要回去。”心满后退了一步,秀眉紧紧皱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早在离开王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刀两断,互无关系了,现在说要她回去,也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凤陵祉眼神一沉,“你是本王的王妃,不跟本王回去,还要留在这里跟别的男人纠纠缠缠?”
他往前走了步,可心满却吓得急急退了好几步,一下就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凤陵祉看得真切,她的眼中有惧怕,有抗拒,就是没有以往望着他时的绵绵情意。
这个事实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那个谢南青了?
他想起了摘星曾在信中言明的事情,心满与那谢南青朝夕相处,气氛融洽,看上去竟是比在王府之中快活多了。
那样子,很像是还未出阁时的唐小姐。
心满其实心里很清楚,她的出逃,一定会给凤陵祉带来麻烦,毕竟当初是他在帝上面前做的保证,要将她囚禁王府之中。当时逃离帝京的理由很单纯,她要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去查询爹爹通敌叛国的真相,以及像凤陵祉复仇。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
可这一路走来,离帝京越远,就越感觉是有人在借着凤陵祉的名头对付她,就像是要故意挑起她对凤陵祉的恨意一样。
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甚至怀疑是自己无可救药的想要为他开脱,可在与从容哥哥重遇后,她却从哥哥口中听到了一个与凤陵祉所说完全有异的实情。
凤陵祉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已经不想再分辨,也懒得分辨了。
他总是这样的欺骗她,把她当傻瓜一样耍的团团转。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更何况是一个人。
他凤陵祉不就是仗着她的喜欢所以肆无忌惮吗?